16、哭泣(2 / 2)

“你以為不見麵他就不傷悲嗎?”燕語然輕歎一聲,讓步兒為她卸去釵環,拆掉發髻,“他也要成親了,能放下過往是好事。”

燕語然坐在窗邊,望著院中潔白的梔子花,向往地說:“真是羨慕綠綠,拿得起放得下,性子果敢。本宮優柔寡斷,都進宮六年了,還總在懷念過往的生活,盼望哪天能回到年少時……”深宮孤寂,她不禁想起十五六歲時,在詩會搏得頭籌,一眾少男少女望著她,目光中充滿敬佩。

燕語然想起那時的光景,霎時淚流滿麵,步兒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

“所以,還是得打麻將。”德妃也知沉溺過往無益,聞著幽幽的花香,擦拭著淚水淡笑著說,“每次和她們玩耍,本宮都很快樂。你改日得空去宮外找找,有沒有教麻將的書。本宮再輸下去,恐怕要找家父拿銀子了。”

步兒想起前幾日從麻技超群的內侍那兒聽了一些打麻將的算牌技巧,連忙講給德妃聽。燕語然停下取玉環的手,拿起案上的宣紙,邊聽邊記。

雲水又聽了一會兒,兩人一直在聊麻將,他想自己也許想太多了。他離開披香殿,往摘芳殿而去,華麗的宮燈照耀下,一路上看到侍宴的宮人都拿著不少賞賜,三五結群地回平房休息,各個喜笑顏開。

他在宮道轉角的地方看到了楊昭儀。聽雨閣、摘芳殿位於西南偏門,宮婢們住在西門的平房裡,楊昭儀一人站在去聽雨閣的那條路上,遠遠地打量另一條路上歡喜的宮婢們。

她麵帶愁思,眼角張揚的妝粉被淚水浸濕,雙手捏著手帕,在去往偏門的這條宮道上來回踱步,不時又張望一眼,似乎正在等誰。

路旁有一片梅花林,時值夏季,梅樹長著翠綠的葉子,雲水隱在梅樹間,偷偷打量楊昭儀。

楊昭儀激動地拿著帕子招手,她心情亢奮,聲音帶著顫抖:“如何了?”

婢女寒兒喘息著跑到她身邊,喜悅地說:“燕公子收了娘娘的香囊,他托奴婢給娘娘帶句話,感謝靜媛這些年一直惦記著他。”

楊昭儀闔上雙眼,右手緊緊地捏著衣領,眼淚止不住地流下,她抽泣著說:“他竟然叫我靜媛,他從未這樣叫過我!”她的聲音哀怨又喜悅,“他從前不肯收我的香囊,今日卻收下了。你說他心中會不會也有我的一席之地,他還有說什麼彆的嗎?”

“他說日後願與娘娘多加聯絡。”寒兒為她擦拭眼淚,攙扶著她回聽雨閣,一邊走一邊勸說:“可是娘娘已在宮中,就算……又有什麼意義呢?”

楊昭儀不停地流淚,臉上的妝粉亂作一團,她卻毫不在意,哽咽道:“若不是姑母執意讓我進宮,我何嘗不願去邊疆追隨他,若能在他身邊當個貴妾,我此生也無憾了。”

寒兒往四周看了一眼,“娘娘彆這樣說,皇後娘娘也是為了娘娘好。”

“她為我好?”楊昭儀晚宴上喝了不少酒,臉頰駝紅,她指著鳳棲宮的方向突然扯開嗓子,聲嘶力竭地吼道:“她什麼時候為了我好!她都是為了她自己!”

“娘娘!”寒兒捂住她的嘴巴,楊昭儀嘴裡還念叨個不停,濕潤的氣息噴在她的掌心,她把楊昭儀往聽雨閣拖拽,“娘娘有什麼怒火,回去關上門訴說,在這宮道上,若被有心人聽了告到皇後那裡,楊大人可要遭罪啊!”

楊昭儀推開寒兒,咬緊牙關,淚眼婆娑地往聽雨閣中走去。

雲水搖了搖頭,她既然如此痛恨皇後,為何還要跟隨皇後呢。燕明冶突然轉了性子,難道他想利用楊昭儀的癡情探聽姐姐的消息?

月上中天,他回到摘芳殿,殿中安靜,眾人都已經歇息了。他隱約聽到一兩聲壓抑的低泣,似乎是姐姐的聲音。

雲水愕然,怎麼姐姐也在哭泣?今夜德妃、楊昭儀、姐姐……他一路走來,人人都在悲傷。他隨著聲音走到後院,見姐姐穿著素淨的衣裙,僅用一根蔥白的玉釵挽住頭發,蹲在一棵海棠樹下,正將紙錢放進銅盆裡燃燒。

檀欣守在一旁,輕聲勸道:“娘娘快些吧,若被彆人看到火光,難免惹起是非。”

“當年給他縫了一件衣裳,我那時年級尚小,針線活不好,本想改一改再給他,沒想到他就死了。”林綠萼斷線珍珠般的淚水滴在銅盆上,“滋溜”一下被火烤乾,“隻好用這衣服給他做個衣冠塚,埋在這海棠樹下。他最喜歡海棠花了,說海棠花柔美,泡茶又生津止渴,不知道在地府能不能喝到海棠花茶。”

她抬起頭看著海棠花,明媚的眸中不斷湧出晶瑩的淚珠,嘴唇顫動著說:“若雋之活著,今年也十六歲了。”

雲水愣在原地,扭頭抿著下唇,忍了又忍,淚水如決堤之水,終是流了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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