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生子(1 / 2)

皇宮北門波光粼粼的護城河上, 蕩漾著各色的花燈,花燈中心的淡淡火光照在五色的花瓣上,似百花吐豔。

寧離離與梁珍意躲在樹後, 見放花燈的宮婢們都散去了, 才緩緩走出來。

寧離離望了一眼南邊,她們處在皇宮最北處,極目遠眺也隻能看到繁茂的花樹和在芳林中幽靜的冷宮, 她桃花眼不安地閃動,“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響,好像是打雷, 又好像是重物跌倒之聲。”

“中秋佳節,京都貴人們歡聚相府為林夫人賀壽, 免不了要放焰火。”梁珍意用貴妃姐姐送她的梅花玉佩逗弄著懷中的粉珠, 粉珠才出生時一張小臉又紅又癟, 如今一張粉嫩的臉像熟透的桃子, 白裡透紅, 她越來越愛笑了, 抓著玉佩瓔珞上的金珠子就能玩許久。

梁珍意隨意地瞥了一眼, 南邊是鬨得很,似乎又有打雷聲又有鐵蹄聲還有呐喊聲……不過那聲音傳到靜寂的北麵來, 也聽不太清楚,她敷衍道:“就是放焰火的聲音吧, 可能林相在皇宮外安排了一些與民同慶的節目,百姓圍著歡鬨, 鑼鼓升天。”

寧離離眉頭輕蹙,她想起殷朝氣數隻有十年的卦象,擔心會出什麼事, 她還想與梁珍意說些什麼,又怕珍意覺得她神神叨叨,於是住了嘴,蹲在河邊打開了四四方方的木盒子。

她安慰自己,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她的父親依附林相,她好友的情郎是前朝太子,不管哪方勢力都不會刁難她,多想無益。

她做了四盞西瓜大小的蓮花形花燈,用瓷盤拖著放在盒中,木盒寬大沉重,提過來還費了些功夫。

寧離離將手伸進冰涼的河水中,隨意地玩了玩水,她舉目看著遠處漸漸熄滅在河水中的宮婢們的花燈,心裡升騰起一點再美好的事物也會衰敗的歎息之情。

她拿起一盞金色的花燈放進河中,這是她為綠萼做的,祝福她能順利生下孩子,一生榮華富貴,像這金燈一樣璀璨奪目。

她又把一盞紅色的花燈放進河裡,河水流淌緩慢,這紅色的花燈纏綿在河邊的雜草裡半晌不動,她用手蕩起水花,讓盤旋在河邊的花燈快些流進河中。這是她為靜媛做的花燈,願她情愛順意,人生不再因愛悲痛。

第三盞是為珍意做的粉色花燈,珍意自從生了孩子,便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粉珠身上,她不知祝福珍意什麼,便祝福粉珠一生順遂,讓珍意享受含飴弄孫的兒孫福。

河水蕩漾,浸濕了寧離離的鞋襪,她拿最後一盞花燈的手頓了頓,夜色朦朧,黑雲在皇城上籠罩了半個時辰了,圓月一直未再出現。

寧離離想起自己這一生,種蔬果也好,沉迷賭博也罷,都是在打發漫長而無聊的時間,她沒有追求也沒有渴望,甚至連話本裡驚天地泣鬼神的情愛她也難以共情,隻覺一切好像都沒趣味。

她淡淡一笑,許是姐妹們的麻技太爛了,讓她失去了賭博場上有來有回的緊張刺激之感。

她捏著手中的藍色花燈,想了許久,最後決定祝福自己身體健康、發大財。

“好像是有點不對勁。”梁珍意望向南邊花林裡晃動的火把,隱約還聽到了沉悶的馬蹄聲,她左手抱著粉珠,右手拉了一把寧離離,“你快看那邊!”

寧離離回頭,心如鼓擂,誰會在皇宮裡夜行縱馬?聽聲音還是一大批人馬,兩人北邊是河,南邊是花樹林,周圍空蕩蕩的,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沒有。

她們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萍兒從樹林裡跑出來,她滿頭大汗神色慌張,看到寧昭媛後,激動地一把撲進她的懷中,“昭媛!不好了!叛軍攻進皇宮了!”

寧離離微愣,腦中一時呆滯,問:“什麼叛軍?”

又問:“京城的禁衛軍呢?”

梁珍意懷中的粉珠一下嚎啕大哭起來,嬰兒的哭聲在靜謐的黑夜中格外醒目。梁珍意一邊捂住她的嘴,一邊努力地安撫她,可粉珠扔掉抓在手裡的玉佩,閉著眼睛撕心裂肺地嚎哭。

萍兒也不知具體的情況,方才莫公公來尋她,讓她快帶主子們離開,莫公公簡單交代了幾句現在的情形,說完莫公公轉頭就跑,他留下一句,“跑不掉就找地方躲起來!”

莫公公替林相做事多年,隱約也知道林相的不臣之心,所以這次他目睹了林相勸皇上離京之後,人精一樣的他猜到了林相要秘密行事,於是他向皇上稱病,並未隨皇上出行,隻等著林相事成了,留在林相身邊當一條好狗。

今日傍晚,他看到林相頭戴金冠,穿紅紵絲袞龍服進宮,他一下就猜到了林相的心思,立刻命人打掃紫宸殿,將殷牧昭那些俗氣的擺件全部丟出去。

莫公公在紫宸殿外哼著小曲輕甩拂塵、對林相的到來翹首以待,結果等來了徒弟石放瘋狗一樣奔進紫宸殿大喊道:“林相的部下造反了!林相要死了!師傅快跑啊!”

莫公公逃跑的途中路過凝香居,緊要關頭他還是不肯就這樣言敗,多少賣寧家一個人情,萬一林相又沒敗呢!他不顧徒弟們的阻攔,給萍兒留下兩句話,才匆忙離開。

叛軍在皇宮中肆意地搜刮金銀珠寶,行動緩慢,萍兒一路狂奔到北邊的護城河邊,緊緊地抓著寧昭媛的手,她泣不成聲,“我們怎麼辦啊?我剛看到跑得慢的恬兒、欣兒被他們抓住,撕爛了衣裙……嗚嗚……還有寐子、歡子都被叛軍殺了……嗚嗚……”

寧離離站在芳林儘頭的河邊,看到火光在芳林那頭閃爍,她的心裡充滿忐忑,隻覺大難臨頭。

叛軍一路奸.淫擄掠,聚在皇宮中軸那片邁不開腿,越往北假山流水、芳林花圃越多,他們是來搶人搶錢不是來賞花的,所以策馬奔出一段路,看到花樹池塘,便又回鳳棲宮、明珠宮一片搜刮。

寧離離四周看了一眼,“我們渡河去北城門。”護城河到北城門中間有一塊鐵索吊橋,吊橋此刻懸在空中,可她又不會泅水,而且禁衛軍無法抵禦叛軍襲擊的話,北門侍衛肯定早就跑了,沒人給她們開門,她們總不能不要命地跳下城牆。

梁珍意急得跺腳,懷裡粉珠又哭鬨不止,她如何安撫也止不住她的哭聲,“離離,我不會泅水!”

萍兒看了一眼梁婕妤懷中大哭的粉珠,低聲說:“琪公主被殺了……我剛還聽到他們說,大王命令要把皇上的孩子和妃子全數殺掉……”

夜幕暗沉,昏鴉嘶叫,皇宮高聳的城牆像是牢籠,將她們囚在宮裡待死。

寧離離抿嘴歎了一聲,她拿定了主意,撿起地上四方的木盒,從梁珍意懷中搶過粉珠,對萍兒指著河水說:“你會泅水,你帶粉珠離開吧。”

梁珍意伸手去奪粉珠,手伸到一半,手指蜷縮著放下,她淚流滿麵地對萍兒說,“我們留在這兒都隻有死路一條,你若能沿著護城河遊出去……”她泣不成聲,不敢再看粉珠的臉龐,害怕自己狠不下心,便要讓她一起赴死。

城北的護城河並非人工挖掘的河流,而是天然的橫河途徑皇宮的一條支流,所以這河在城內而不是城外,若能順著河水遊出去,便可到皇宮外的橫河。

皇宮修築之時,為了防止宮人逃跑出宮,河水有一段是在城牆的地底下,地下又修有鐵柵欄,若非泅水能力極佳的人,是不能遊出去的。

“珍意,我們倆一會兒去冷宮的井裡躲藏,如果粉珠在,她一哭就會暴露我們的位置,那我們幾人都會一起死於亂軍之手。”寧離離將粉珠放在木盒裡,“萍兒少時在明州,明州多水,她也是浪裡白條的好手,她托著粉珠遊到皇城下,然後蓋上木盒的蓋子,將粉珠抱在懷中遊到宮外,隻有這樣,粉珠才有活路可言。”

“萍兒,我們十幾年主仆情義……”寧離離紅了眼眶,她今日出來放花燈,身上並未帶什麼珍貴的物品,她褪下手上的碧玉手鐲和頭上的金步搖遞到萍兒的手中,“此生可能是永彆了,你若能順利帶她出去,就將她撫養長大。”

萍兒抱著懷中的木盒,將木盒的蓋子放在懷中,她咬緊牙關點了點頭,又不舍地望向寧離離,哀怨地喚了一聲,“小姐,你一定要活下來!”

梁珍意也將身上的金玉珠翠和那塊玉佩交到萍兒手中,她背過身去失聲痛哭,聽到馬蹄聲在芳林中響起,又有連綿不斷的婢女尖叫痛哭聲傳來,那聲音撕心裂肺,似受了極大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