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執華蓋》的主線其實很好概括,講白了就是杭修途飾演的順王世子賀乾,從一個命懸一線的質子,步步為營,爬上至尊之位的故事。

單看脈絡相當清晰,劇本對權術製衡和世道人心的刻畫也十分精彩細膩,賀乾步步登頂的過程也是看點十足……但這部戲最大的問題則出在遲遲定不了角的男二號身上。

這位男二號、葉璋,是個太監。

葉璋——一個從頭到尾幾乎沒有一場情緒爆發戲的神奇角色,永遠灰頭土臉、沉默安靜的小太監,常常在男主高光場景中充當背景板,但偏偏總能在恰到好處時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再迅速隱入幕後。

他絕對忠誠,是賀乾最柔軟也是最堅定的後盾,終其一生把“工具人”三個字詮釋到了極致。

沒錯,男二號葉璋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一種“沉默的悲劇色彩”,人物塑造得相當克製,演不好的話,這個擁有大量戲份的角色就會變成一個司馬臉的“真·工具人”,整部劇的質感和觀感也會隨之大打折扣。

那麼問題來了,按照劇本,這個清瘦漂亮的小太監身量尚處於少年和青年之間,路導辛辛苦苦把適齡男演員翻來覆去提溜了一遍又一遍,硬是找不著一個對味兒的人!

照他老人家的說法:這些小孩兒眼睛裡沒有故事。

路丘在葉璋選角現場最常說的一句話:“葉璋是“死”過一次的人,你眼睛裡沒有“死過一次”的感覺”,然後滿臉失望地當場離席,留下試鏡演員和一眾工作人員頂著一腦袋問號麵麵相覷。

死過一次是什麼感覺?!

這個選角標準實在過於離奇,為此劉導不知道偷偷翻過多少個白眼,有時候被路丘的挑三揀四逼急了,恨不得對著這老光棍的腦門來一巴掌:你他媽給我當場展示一下“死過一次”是什麼感覺!

就在整個劇組被“葉璋”的選角鬨得雞飛狗跳的時候,命運之神把杭楊打包送到了路丘身邊。

這本來是個意外,路丘正在跟杭修途聊男二的定角問題。明明兩個人坐在房間裡聊得好好的,這多事的小老頭非說屋裡悶,硬拉著杭修途出門溜達。

誰知道一出門,巧了!正碰上杭楊在橋上吹葉子,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微笑的那一瞬間,路丘心裡一動:他腦海中“葉璋”模糊的麵容居然顯現出了淡淡的輪廓,和麵前的少年發生了些許奇妙的重合!

他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緊緊拉住了這個年輕人。

兩相對視,路丘看著麵前這雙清亮的眼睛,那一秒,空蕩蕩的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他奶奶的!可千萬不能讓這孩子跑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多像像拐小孩的變態:“小夥子來乾什麼的?”

“試鏡。”

路丘心裡“啪”炸出一團煙花:太好了!圈內人!不是這個酒店的普通住客!

兩人簡單交談了兩句,雖然把杭楊嚇得不輕,但路丘對眼前的年輕人越發喜歡:新人、青澀,漂亮而不自知,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最重要的是,這孩子的眼睛純粹但有故事感,說白了就是……還真有“死過一次”的感覺!

天降的葉璋!居然真被他路丘找著了!這是什麼運氣!

演技不夠格?資曆鎮不住?沒關係!區區一個新人,路丘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他不相信眼前的小孩兒敢拒絕自己拋出的橄欖枝,他願意賭一把,試著把這塊璞玉按自己心意“雕鑄”成葉璋的樣子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杭修途出現。

杭修途反對。

理所當然的事,路丘根本不以為意,有不同意見多溝通嘛,總會達成一致的。

直到杭修途沉著臉說出:這是我親弟弟。

路丘心裡“咯噔”一下:壞了!

說實話,路導心裡清楚得很:“葉璋”這張“餅”,看起來香,實際上沾著劇毒。

隻是對一個普通的新人演員而言,這是舍不得拒絕、也不敢拒絕的天賜良機;但誰想得到這孩子背後站著“杭修途”這麼一座大山?!這麼一來,他完全有拒絕的資本和底氣。

路丘有點慌了。

但他眼神在杭楊臉上一掠,又重新定下神:這孩子非常喜歡“葉璋”這個角色!那一切都還有戲!

路丘在娛樂圈遊了多少年,不知道是多油滑一條老狐狸,他索性不去管杭修途,目標一轉,放在杭楊身上:路丘一個勁地煽動這個肚子裡還沒這麼多彎彎繞的孩子,讓杭楊自己去跟杭修途“爭取”,他們倆自家人打自家人,自己穩坐一邊收漁翁之利就行。

計劃通。

果然,在路丘一番嘴炮之後,杭楊鼓足勇氣走到杭修途麵前,頂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過去,可愛到了極點、也無辜到了極點:“杭老師,我想試鏡葉璋,麻煩您幫我搭戲。”

——全場安靜,所有人心提到嗓子眼,緊緊盯著杭修途那張不辨悲喜的臉,既害怕又期待他接下來的舉動。

漫長的沉默後,就在旁邊陪同的可憐經紀人藍新榮快嚇背過去的時候,杭修途終於動了。

他麵無表情的從杭楊手裡了劇本,粗略翻了翻,冰一樣的眼神跨過杭楊,落在了路丘臉上,嘴裡吐出三個字:“嗯,來吧。”

“嘶——”這是配合的態度?

全場人倒吸一口冷氣。藍新榮更是雙手捧心,一個勁地抽氣,心裡止不住地翻白眼:他到底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來伺候這對難搞的兄弟!

但無人發現:杭修途把刀一樣的目光從路丘身上收回,落在杭楊身上的時候,竟柔軟了下來。

杭修途一隻手搭上杭楊的肩膀,他的手溫暖有力,杭楊能感覺到溫度從哥哥掌心的肌膚傳出,透過層層戲服,落在自己肩頭,帶來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杭楊發著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他這才顫巍巍地收起自己亂飄的眼神,和杭修途對上。

就在視線交彙的刹那,杭楊才突然發現:原來哥不是在生我的氣啊……

在眾人麵前,杭修途並沒有多說,他隻是在杭楊肩上輕輕拍了拍,輕聲說:“好好演。”

其他人聽不清橋上兩人的對話,還替杭楊捏著一把汗,隻有路丘遠遠看著杭修途臉上細微的神態變化,心裡又有了算計:這小子是態度鬆動了?還是說……

所有人目光的正中心,杭楊靜靜看著哥哥,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定下神,他眉眼一彎,一雙盛著光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方物:“嗯!”

杭修途把劇本放回杭楊手裡,走到一旁,隨手從工作人員手裡抽過一份劇本。衝路導冷淡發問:“隻是簡單走戲,可以吧?”

“哦……”路丘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含糊“嗯”了一聲,“你們隨意。”

杭修途看向杭楊:“準備好了就示意我。”

其他工作人員收到準備的訊號,不管心裡在八卦什麼,行動上全部訓練有素地調動起來,眾人迅速彙集在兩位演員背後的花圃前,一聲不吭,全場安靜得可怕。

要開始了。

杭楊死死盯著劇本,其實這一幕戲他不知道已經讀了多少遍,壓根用不著這麼久的準備時間,但他就是不敢抬頭。他幾乎能聽見胸腔裡“嘣!嘣!”的心跳聲,似乎心臟每一次下落都砸得極重,重得他手腳都抬不動。

他上輩子試過不知多少次鏡,按說不該這麼緊張,但從未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在眾目睽睽下,目標是從憧憬的人手裡贏得自己中意的角色,要使出渾身解數,讓眼前這座演藝的“高山”為自己的點頭。

他做得到嗎?他有這樣的能力和勇氣嗎?

大概是因為過度緊張,杭楊嘗試著張口,卻猛然發現自己聲帶繃得太緊,幾乎做不到正常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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