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2 / 2)

“雨裡跪著!”陳絮臉一下子垮下來,“怎麼這樣!”

杭楊輕描淡寫打了一岔:“絮姐這是不聽我後半句?之後任務不重,你家又遠,就先回家吧,萬一等春運附近耽擱了,叔叔阿姨多擔心啊。”

“……”陳絮看著他,如果放往年,她可能會欣喜若狂地客套兩句,然後一口答應,但她現在卻做不到,“謝謝小杭老師,要不再稍等等吧。”

她又笑了下:“不急,這還有好些天呢!”

杭楊也不再勸,隻是讓她跟家人再商量商量。

飯後,兩人走出賓館,一股冷風當頭刮上來,吹得陳絮渾身一抖,她看著杭楊,牙縫都在顫:“這這這,這怎麼拍戲啊!彆把人排病了!”

“沒事,”杭楊寬慰她,“幾分鐘的戲而已,稍微撐一下就過去了。”

陳絮一路憂心忡忡到了片場,雙眼一直緊緊跟隨著杭楊單薄的背影,看他又穿上那件青灰小袍,陳絮心尖都條件反射顫了顫,她雙手合十,心裡一遍遍地念:一遍過一遍過一遍過……

伴隨著一聲“A”,那邊開拍了——

陳絮從來不知道幾分鐘有今天這麼漫長,等導演的“卡”剛一喊出聲,她就揣著毯子就衝進了雨裡,把人連抱帶扶地攙了回來。

路丘盯著監視器看了會兒,慢慢吐出一口煙,搖搖頭。

他抬頭看向不遠處裹著毯子的杭楊:“不行。”

陳絮正幫杭楊擦頭,她感覺得到,儘管極力壓抑著,杭楊的身體還是在微微顫抖,全濕的素袍緊緊貼在他身上,襯得他整個人纖瘦得驚心動魄,僅僅一個低頭,露出半截優美白皙的脖頸,無端端透出些支離破碎的美感。

從她的角度正看見,一滴水珠從杭楊發尖滴下,順著他精致的鼻梁砸在那毫無血色的嘴唇上。陳絮感覺自己心尖像被人撥了一把,軟得一塌糊塗。瘋狂想把麵前瘦削的少年抱進懷裡,讓他白到近乎透明的臉回點血色。

一瞬間,陳絮事後怎麼也想不出到底是誰給自己的雄心豹子膽,她回頭就朝路丘沒好氣地嚷起來:“你沒看他嘴都烏了嗎!非把人造進醫院是不是!”

!!!

全場瞬間安靜。

杭楊一聽她這話喊出來,一口老血直接哽在嗓子裡上不去下不來,好不容易“關係戶”“空降兵”的傳聞在劇組已經慢慢平息了下去,但他清楚彆人看待自己的標準始終比對尋常演員嚴苛,隨隨便便就會有“耍大牌”或者“嬌貴”的牌子插自己身上,摘都摘不下來。

他一把掀開毯子,因為在濕冷的地麵上跪了會兒,膝蓋還麻著,起身的時候甚至稍微踉蹌了一下,他眼疾手快扶住凳子才不至於摔地上。

“我可以的,”杭楊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路導,沒有問題。”

陳絮一下子清醒了,到底是個半大的小丫頭,整個人一下子慌了。她哆哆嗦嗦低下頭,不住地道歉:“對不起,路導,對不起,我真不是這個意思……”說著說著還帶了哭腔。

旁邊劉導突然弱弱地插進來一句話:“其實我覺得吧,溫度確實有點低——”

但被路丘打斷,他盯著麵前兩個年輕人歎口氣,神色嚴肅:“我又不是故意難為你們,但是杭楊,你剛剛情緒確實沒找準,痛苦還是太外露了,再壓一點,壓一點明白嗎?”

杭楊趕緊點頭:“我明白了。”

“好,各部門就位,咱們爭取一遍過!”

妝造老師上前簡單整理了一下杭楊的發套,他就迅速走進暴雨裡,一言不發跪在宮門口。

“A!”

陳絮急得在原地來來回回地走,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可能隻有幾分鐘?但她覺得足足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才終於從從路丘嘴裡蹲到一個“過”字,她想得了赦令,拿著手裡的毯子一個箭步衝進了雨裡,把還跪在地上的杭楊裹了個嚴嚴實實,擼起袖子把他從地上硬生生扯了起來:“小杭老師!小杭老師!來,趕緊起來,咱們回房車。”

路丘目送著陳絮風風火火把裹成球的杭楊往房車裡送,表情終於鬆弛下倆,又笑著點了根煙:“小姑娘工作確實上心。”

“杭楊討喜,最開始來的時候誰都不喜歡空降兵,你看現在,隻要是個活物都喜歡他。”旁邊劉導意有所指地甩了他一眼,聲音裡有點說不出的陰陽怪氣,“再說那孩子在床上躺了半年,本來身體底子就弱,為了演葉璋刻意保持這種清瘦的體態,咱們平時拍攝強度又大……就你今天這個折騰法,他明天八成要病。”

“我記得前幾天杭修途還專門囑咐過你,彆的戲可以趕一趕進度,但這種折騰的戲一定慢慢拍,如果要拍兩遍就拆成兩天,千萬彆急,”劉導聲音涼颼颼的,“你當時是不是答應得好好的?”

出乎意料,一向嘴上刻薄的路丘沒反駁他,隻沉默地吐了口煙,但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態……倒也不像是在自我反省?!

“老路,老路?”劉導背後毛毛的,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好預感。

路丘銜著煙,含含糊糊說:“這樣,把葉璋生病的那場戲提前,就放明天。”

劉導眼角先是有點困惑地挑起,然後眼睛慢慢瞪大:“路丘?!”

路導“嗯?”了一聲。

一聲暴躁的咆哮震撼整個片場,正忙忙碌碌整理道具的staff們紛紛抬頭茫然地往這邊看

——“我操路丘,你他媽是畜生嗎?”

杭楊在車上就一直昏昏沉沉,陳絮把熬好的薑湯端給他,杭楊硬著頭皮喝了兩口,實在灌不下去了,索性把杯子往旁邊一塞,耍賴一樣把頭抵在靠背上,作勢要睡覺。

旁邊動靜果然輕下來,但杭楊迷迷糊糊間聽見旁邊人在小聲商量:

“臉是不是有血色了?”

“我看這,紅得不太正常……”

有人小心翼翼把手落在自己額頭上:

“誒呦!發燒了!”

“這可怎麼辦,給杭老師打電話吧……”

“不行,”杭楊不知怎麼突然擠出點精氣神,他努力睜開有點失焦的雙眼,隻小幅度地搖頭,“不行,不行。”

他隨便抓住旁邊不知是誰的袖子,一個勁顛來倒去地說:“不行,不能找我哥。”

“小感冒沒事的,睡一覺就好,彆找我哥……”

現在才半上午,他知道了可怎麼拍戲啊,該多擔心啊。

杭楊腦子早就燒得轉不動了,所有念頭全是從骨子裡的本能鑽出來,他就抱著這點不願說出口的小心思,沉沉睡了過去。

好在陳絮照顧得周到,他吃了藥、發了汗,第二天一早溫度已經退了不少。

陳絮站在杭楊床頭,拿著溫度計:“37度8,低燒。”

她把杭楊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小杭老師,休息一天吧,我幫你跟路導請假。”

杭楊沉默了幾秒,突然掀開被子撐著床勉強坐起身:“我自己來跟他說吧。”

他兩眼還有點隱隱發黑,摸索著從枕頭下麵拿出手機,隨手解鎖了,遞給陳絮,聲音喘得厲害:“幫我撥一下號就行。”

“喂,杭楊啊,這麼早有什麼事嗎?”路丘在電話那頭笑眯眯問,然後,他像是剛突然想起來,“哦對,你昨天淋雨了,沒感冒吧?”

杭楊:“路導,其實我——”

“錯位了錯位了!那邊的,乾什麼呢!都上點心!”路丘的聲音突然遙遠起來,像是在對著哪吵嚷,半晌,他重新湊回手機,“杭楊你剛想說什麼?”

杭楊:“……路導,這麼早就開始布景了嗎?”

“哦,是,”路丘輕描淡寫帶過去,“我聽你聲音有點啞,是不是身體有點不舒服,那這樣,拍完早上這場咱們就休息。”

杭楊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嗯,謝謝路導。”

他放下手機轉向表情變幻莫測的陳絮,輕聲說:“就一場,咱們拍了就回來。”

“怎麼能這樣!”陳絮語氣愈發激動,“小杭老師!你聽沒聽出來他意思,他就是不想讓你請假!這是人嗎!”

她拿出一直滴滴響的手機一看,整個人仿佛氣成一座衝天的活火山:“你看!拍的戲都調整成病中戲了!這他媽什麼意思啊!”

“不行,”陳絮一咬牙,“咱們必須得找杭老師!”

“等等,”杭楊吃力地把她的手按住,“路導就這樣的人,之前也是特彆追求沉浸和逼真,確實不是專門針對我們。”

“這不是針不針對的問題——”

“但會讓我哥很難辦,”杭楊閉眼靠著床頭,輕聲說,“他們之間因為我已經吵過不知多少次架了,我哥既是導演之上的製片,又是導演手下的演員,他在劇組有太多心要操、有太多關係要平衡了,真的,咱們先彆麻煩他了……”

“但是!”

“一場戲而已,很快的。”杭楊睜開眼,衝她笑了笑,“咱們快去快回吧。”

到了片場,路丘也看出杭楊狀態不太好,也儘量少折騰他,趕緊開拍。

杭楊靜靜站在牆邊,今天沒下雨,但溫度仍然很低,他身上衣服卻單薄,整個人幾乎在瑟瑟的寒風中凍木了。他一手深深扣進殘破磚瓦長者草的夾縫間,強撐著不讓自己提前倒下,眼前一片霧蒙蒙的黑,所有東西像是被鍍上一層光怪陸離的光暈。

他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晃動,整個人像狂風驟雨中的一株蒲草,看得讓人心揪得慌。

“老路,”劉導聲音有點慌,一把扯住路丘的領子,“老路,這孩子有點不對啊!”

路丘一開始盯戲就像魔怔了一樣,專注得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盯著顯示器沒理他。

“路丘你他媽的,要是出事了——”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人群裡,陳絮緊咬著下唇,哆嗦著悄悄撥通了電話:“杭老師,麻煩您儘快過來一趟,小杭老師病了,真的撐不住了,求您趕緊帶他走吧。”

她聽到對麵聲音突然變大:“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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