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本來不喜歡你的,”元荔低下頭,拳頭稍稍握緊,“你、你們,我討厭你們的階級。或許有一天我能像我堅持的這樣,不依靠皮肉關係、也不去做那種權色交易,單憑一部部作品大紅,但我心態上永遠排斥所謂的‘上流’,我永遠不會變成那個畜生的同類人。”
“元老師,我可能——”
“杭楊,”元荔輕聲打斷他,“你不一樣的,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不可思議,你跟塊玻璃一樣。”
她抬起手,像是想“握住”一把路燈暖黃的光:“不管光從哪個角度照過來,‘嗖’一下就透過去了。”
“我就想,你是被保護得多好,眼睛裡才會一點雜質都沒有。”
保護?
杭楊心裡還留著上一世被車碾在輪子下的殘痛,但他沒反駁,至少在這趟無人的路上,他可以做一個好的聽眾。
“我好羨慕你,你身上有我憧憬的全部特質,越是相處我就越來越覺得不可思議,”她聲音很輕快,但執意不肯跟杭楊對視,“夏舒總覺得孟箋是一個不真實的奇跡,我總覺得你才是這樣。”
“沒有這樣的事,元老師,我跟孟箋不一樣,隻是一個滿身缺點活生生的人。”杭楊笑起來。
元荔搖搖頭,咬著下唇沉默了一會兒。
突然,她對著月亮開口:“月色不錯。”
杭楊:“嗯。”
“我想從你的你的窗子裡看看它。”
我一直想從你的窗子裡看月亮,這邊屋裡比那邊看得清楚些——出自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至少在這部作品裡,這位傳奇的女作家給了亂世中相愛的兩隻浮萍一個歸宿。
《孟夏》中,也是一個安靜的晚上,那時男主角孟箋的身體情況已經不算樂觀,女主夏舒就拿起《傾城之戀》放在他的膝頭,頭輕輕枕在這本書上,對他微笑著說出了這句話。
孟箋作出了回答,他說“榮幸之至。”
於是兩位少年用這樣詩意晦澀的方式確定了愛情。
但杭楊不是孟箋,他隻微笑看向元荔,像是沒聽見、又像是不解其意,長久地沉默著。
她一瞬間的衝動會順著夜色化入夏風中,再沒人知道。
半晌,元荔眸色微微黯淡下來,她抬起頭,眼睛裡隱隱含著水漬,輕聲說:“小杭老師,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杭楊笑著說:“那是元老師在拿溫柔的濾鏡看我,因為元老師自己就是頂好頂好的人。”
元荔輕笑出聲,再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走過剩下的路,直到賓館的高樓走進視線,元荔才突然出聲,音調有點不自然的高亢:“行了行了,趕緊回去眯一覺!明天好好拍戲!”
她一巴掌“啪”拍上杭楊的背,杭楊這把清瘦的小身板沒頂住,差點一個趔趄:“姐還指著這部作品一戰成名!稱霸本代小花!”
“元老師你可真坦誠。”杭楊揉揉自己的背,歎口氣。
兩人間的氣氛這才真正輕快下來,就在杭楊準備拔腳走的前一瞬,元荔突然喊住他:“我們算朋友?”
“當然。”杭楊語氣篤定。
“戲拍完了還會聯係那種?”
“隻要元老師不嫌煩。”
元荔笑起來,她抹了一把眼角,然後張開胳膊用力揮手:“再見。”
安靜的淩晨,一切似乎正重歸於寧靜。
但誰能想到?寧靜溫暖的校園劇場外還能演出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
這回,兩個人都沒發現,他倆距離不遠處,有一個形容詭異的人悄悄探出了頭。
看到兩人分手回家,這人才把黑色鴨舌帽往下一壓,匆匆跑到路邊,打開了跟杭修途的聊天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