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金魚(修完)(1 / 2)

寄生之子 群星觀測 9603 字 5個月前

第72章

沈路瑤的家彌漫著一股酸澀的中藥味兒。

她的母親路芬芳躺在床上,臉色慘白,說話聲音也有氣無力的。

“路瑤,你同學來啦?”路芬芳勉強地支起身體,擠出笑容對小真和劉星泉打招呼。

“是的,這是我們班班長劉星泉,這是顏真。”沈路瑤上前將一個枕頭墊在路阿姨的背後,扶她坐起來。

“劉星泉?家長群裡天天都在誇你,年級第一,出了名的好學生。路瑤,你可要向著你們班長好好學學。”路芬芳看著劉星泉不住點頭。

劉星泉趕緊喊了一聲路阿姨好,他看起來已經很習慣被家長們當麵稱讚。

路芬芳又把目光轉向小真,“顏真,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哎呀,長得也好。”她轉頭對沈路瑤說:“還不快點讓人家坐下來。水果快拿出來給他們吃。”

“阿姨,您彆客氣呀,我們一會兒就走了。”

這位路阿姨顯得很不好意思,她不住地對劉星泉和小真表示歉意,說自己身體這樣,隻能讓沈路瑤忙裡忙外,真是讓女兒的同學見笑了。

然後她疑惑地問劉星泉是不是沈路瑤在班上出了什麼問題,才會讓他們到訪。

劉星泉趕緊搖頭。小真看著劉星泉這猶猶豫豫的神情,心知遊說沈路瑤參加比賽這事要被堵在他喉嚨裡了。

路阿姨一臉虛弱地躺在床上,在家裡忙碌地隻有沈路瑤一個人。這怎麼看都不是一個遊說沈路瑤去參賽的好時機。而讓小真頗為吃驚的是路阿姨的淺層意識。從他一進入沈路瑤的家,他就感覺到了路阿姨那暗沉的情緒,猶如濃厚的黑霧——由痛苦和絕望混雜而成,彌漫在空氣之中。

小真曾經多次品味過這種情感,在智慧生物的醫院裡尤為常見,那是將死之人的悲痛,對人生放棄希望的絕望。在一接觸到那個情感的那刹那,小真就忍不住掃描了路阿姨上半身,她的生命體征平穩,雖然有些虛弱,但並不像身患絕症之人。

她應該沒有得什麼無藥可救的絕症,但她的情緒卻毫無求生之意。這並不是一件好事,這種心態會指揮大腦讓她慢性死亡,而濃厚而暗沉的情緒會像毒素一般向四周擴散,蔓延入周邊之人的心中。沈路瑤,她的女兒,原本淺藍清澈的淺層意識如今也已被滲入了這濃厚暗沉的毒素。

小真注視著路阿姨,他開口道:“阿姨,我們是想動員沈路瑤參加校運動會。”

“校運動會?”路阿姨顯得有些疑惑,她問沈路瑤:“你要去比賽?”

“媽,我已經回絕了。”沈路瑤堅決地搖頭,“我去訓練的話,晚上煮藥就來不及。”

路阿姨輕聲說:“可這是學校的活動,你參加參加也好。”

“媽,我不參加。”沈路瑤轉身對劉星泉和小真說,“我媽需要我照顧,我現在真沒心思去比賽。”

劉星泉沉默了,這種理由的確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但小真感覺到在沈路瑤說出這話後,路阿姨的情緒明顯又低落了一些。他開口問道:“請問路阿姨是得了什麼病……”

路阿姨拉起了蓋在身上薄毯,劉星泉低低地啊了一聲,因為毯子下,路阿姨的一條腿褲筒空空蕩蕩。她拉起褲管,這條腿自膝蓋下被完整地切掉了。

“車禍,隻能截肢。”路阿姨歎了口氣,將毯子重新蓋上,“已經有幾個月了。她爸是海員,常年不在家。我現在隻能躺在家裡靠著路瑤。是媽不中用,拖累了她。”

“媽,你千萬彆這麼說。”沈路瑤說道,“你人不是好好的嗎!”

路阿姨倚在靠背枕頭上,她憂愁地又重複了一遍:“是媽拖累了你。”

小真看到那來自路阿姨的黑色情緒毒素正在沈路瑤清澈的淺層意識中擴散,沈路瑤淺層意識的顏色開始變得黯淡。這位母親正在無意識地對女兒傳播精神負麵情緒,而且看起來已是常態。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畢竟沒有多少智慧生物能心平氣和地麵對自己肢體殘缺。就算是身處科技發達的銀河文明,人們使用便利的義肢來代替殘肢,也意味著要支付一筆不小的費用,隻有價高性能才會更好。

無論身處什麼文明,都一樣。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這極端喪氣的情緒黑霧,小真試著對路阿姨釋放了一些快樂的信息。作為異端噬心魔,他一直都很不喜歡直接操控智慧生物的意識。意識操作是一件很微妙的事,和小動物們不同,一些違反智人本身意誌的操作往往可能會傷害到智人的大腦。除非是麵對像伊澤爾異形這樣的敵人,小真絕不會采取強硬手段。

就像現在這樣,他對著路阿姨拋出了一些包含著“快樂”“愉悅”的暗示,這種隻會對智人對象產生輕微的暗示,並不會傷害他們。這招雖然對馮老師失敗過,但在網紅△歌手謝冉身上很成功。

路阿姨的眼睛亮了亮,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抬,她露出了微笑,輕聲說:“如果孩子她爸能早日回來,路瑤就會輕鬆一些。”在提到“孩子她爸”時,她的語氣很溫柔。然後她將目光轉移到了床頭櫃上的小金魚缸,金魚缸裡養著一條小金魚。她輕聲說:“這是她爸這次出海之前,跟我去公園逛街給買的小金魚。”

她的目光停留在金魚缸上許久,小真絕望地看著他投放的明亮的快樂信息被濃厚的黑霧全部吞噬,一點都沒留。

路阿姨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又變回了那個生無可戀的虛弱女人。

小真清晰地聽到了她淺層意識中的一句話:“我就像是這條金魚。”

金魚缸裡的小金魚好像是魚鰭受了傷,從魚鰭處到腹部都呈現出不健康的暗色。

“這是我爸在公園攤位上撈的小金魚,已經養了大半年了。”沈路瑤輕快地說,她拿起一旁的魚食袋,往裡麵投了一點點魚食。小金魚感受到有餌食,立刻搖搖晃晃地向水麵遊去。

但由於小金魚魚鰭受傷的關係,它幾乎不能保持身體的平衡,翻了半個肚皮,側著身體遊了上去,吃了幾口餌食。

(我就像是這條金魚。半死不活地等死。)

小真又聽到了這句話。他抬起頭,路阿姨憂鬱地凝視著翻著半個肚皮的小金魚,濃厚的黑霧籠罩了她的全身。

已經翻了半個肚皮,這條魚也的確活不了幾天了,小真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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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路瑤的兩個同學都離開了。

路芬芳倚著靠背沉默地發呆,女兒貼心地為她開了電視,她連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自從車禍受傷斷肢以來的幾個月,她都過得恍恍惚惚,到了如今,她仍覺得就像一場夢。

她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膝蓋之下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這不是夢,是冷酷的現實。

如今她已經是個廢人。

路芬芳想起了來探望她的親朋好友們,他們看到她斷肢時的那副憐憫與震驚的神態讓她至今都想發抖。是的,她在他們眼中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隻是一個躺在床上的殘廢。

老公看到她這幅樣子會怎麼想呢?他們是相親認識交往結婚,她老公是個普通海員,夫妻一直聚少離多,可婚姻生活一直很和睦。每次老公出海歸來,她都會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把自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再燒一桌好菜,每一次歸來重聚是他們家最開心的一天。

如今,她隻能躺在床上,成為一個殘廢,等著她老公的歸來。他會怎麼想自己?可憐?同情?嫌棄?等著他的不再是一個貼心的妻子,而是一個斷腿的女人,一個可憐的殘廢,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廢人。

還有她可憐的女兒,她的女兒自她出事後就很堅強,出院後肩負了照顧她這個殘廢的責任。如今她一放學就要趕著去菜場買菜,回家給她煮藥。在前麵傷口沒有愈合的那段時期,小小的女兒還跟著護工學會了給她擦身清潔。

這是她最寶貝的女兒啊,如今卻被迫學著做這些事。

是我拖累了她。路芬芳想。

我的女兒,我的珍珠,我的心肝,她被我拖累了,被一個我這麼一個殘廢。

就算女兒每天都會精神滿滿地做家務,但她看見了女兒眉間的疲倦,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拖垮她的女兒。

她又把目光投放到床頭櫃的金魚缸內,那條小金魚乾死不活地在水裡遊著。翻著半個肚皮。

它也是個殘廢,而且快死了。

我就像是這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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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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