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崩壞(1 / 2)

寄生之子 群星觀測 17858 字 7個月前

第403章 崩壞

他看向前方。一路上都有惶恐不安的西宜奇人發出刺鼻的氣味從他的身邊跑過。

雖然這些西宜奇人因為適配器的關係看起來和人類幾乎無二樣,但他們的氣味還是讓他不自在。強烈的氣味代表著西宜奇人激動的情緒,那是恐懼,憂慮,不安與悲慟。

西宜奇的女王死了。這是顏渚在路上就聽到的消息。

每個人的表情都仿佛看到了末日。

顏渚皺起眉,過分強烈的氣味讓他幾欲嘔吐,一種強烈的撕裂感湧上心頭。

……

……

現在想來,一切的開端大約是在他上中學的時候。

一開始是網絡的流言,像是談論某些克蘇魯神話或者詭異的都市逸聞,沒有人把它信以為真。直到後來人們發現那些荒誕不經的流言已經出現在他們的身邊,就算是最有權威的公告也無法壓住人們心頭的恐懼。而後世界局勢陡然突變,猶如最荒唐的漫畫。

當時顏渚並沒有意識到他平凡的生活即將終止。

他先是和父母一起搬去了防空洞。他一直以為那裡隻是貯存香蕉的地方。夏天搬進去雖然很涼爽,但陰濕無處不在。幾日後,媽媽帶進去的衣服就全都長了黴菌。顏渚不喜歡這裡,媽媽的身體一向欠佳,這種不見天日的環境對她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她時常抱怨頭暈胸悶。而爸爸每天都會按時把要吃的藥倒進藥盒,提醒媽媽服用。

顏渚很擔心家裡帶出的藥可能會不夠,但是爸爸卻說等到藥吃完了,我們也就能回家了。那時所有人都相信這場詭異的災難很快就會結束,大家最多再熬一個月就能見到光明。

雖然說不上學的確很開心,但這樣天天被困在防空洞裡也很憋悶。那時已經開始實行信息管製,上網也幾乎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情報。大人們都說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顏渚這個時候還在想著家裡養的那三盆花,臨走時他澆了一大壺水,隻希望回來時沒全枯死。就在他掰著手指,眼看著一個月就要過去時,他終於接到了通知可以離開。

但是名單隻有他一個人,沒有爸爸媽媽。

第一批撤離隻接收未成年人。

顏渚不願意丟下親人獨自離開。可父母說什麼都要讓他先走,媽媽甚至抽了他一巴掌,責罵他不懂事,爸爸更是以自己的性命相逼。在父母的威嚇怒罵下,他隻得跟著隊伍前往了第二十三避難所。

這座避難所位於他原本的學校第四中學的地下。與陰冷的防空洞不同,避難所的設施一應俱全,有著完備的生態食品自循環工廠和發電設備,甚至還有健身房籃球場網球場和電影院。這時候網絡已經基本中斷,儲存有大量影視劇和遊戲的大容量儲存卡成為了同齡人之間炙手可熱的交換物。

顏渚被分配到一個四人宿舍,室友正好都是他的同學。他搬進來的前幾天他們每一晚都會興奮地討論起全球局勢的走向,但在時間過去兩個月後,什麼話題都變得索然無味。

白天他和同學們一起去教室聽老師們講課,大多時候授課都是采用視頻的形式,輪到真人老師上課時,他們都擺出一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樂觀神態,不斷重複著“現在的情況隻是暫時的。”到了傍晚時分,避難所宿舍的走廊上可以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響,那是從那些形形色色的小視頻電視劇電影裡發出的聲音。那些在明亮陽光下麵孔演繹出的那些各種苦難的離奇的幸福的故事,卻已經在不知何時開始變成了一種遙遠的不可企及的期待。顏渚至今都記得他們的眼睛,手中手機的光照映在他們的瞳孔之上,交疊出五顏六色閃爍的殘影,閃耀著希望的亮光。

肆意看視頻打遊戲的時光很快就結束了。形勢依然在不斷惡化,避難所宣布了限量使用電力的決定。電子娛樂活動開始被視作是罪惡的,每個人在一個月內能使用的電量變得極為有限,也就夠他們在晚上開燈照明。

他的同學們失去了電子娛樂產品後,課餘把更多時間用在了打牌上。這時顏渚在百無聊賴間又翻出了那本發黃的筆記本,重新看起了哥哥的日記。

這時哥哥記錄日常生活的話語在昏暗的燈光下開始變得熠熠生輝。他很想吃哥哥在日記裡提到的光明冰淇淋,熱乎乎的鮮肉月餅,還有辣得嘴巴發麻的跳跳糖。在上小學看日記時,他隻覺得哥哥儘說些無聊的廢話,但現在再看,這些最平常枯燥學習生活中的快樂文字也變成了他唯一能仿佛觸摸到的企盼。

他也渴望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春天,像哥哥一樣去劃船。這段經曆被哥哥用一種慚愧的語氣記錄了下來,他和那位叫做羅清溪的女同學被分配在一條小船上,一開始他們的劃船還算順利,但劃到湖中央時,他們突然失去了對船的掌控力。無論怎麼揮動船槳,他們都隻能在湖中心團團打轉。哥哥忙亂地出了一身汗,羅清溪卻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冷靜。她說他們遇到了湖中暗流,示意哥哥向著暗流漩渦的切線方向劃去,一直劃向水流規則的區域。最後他們成功地重新控製住了小船,等到了前來接應的公園船工。羅清溪是一個比我想象中更了不得的女生,哥哥用這句話作為了結束語。

也許哥哥很遺憾自己沒有在美少女麵前表現來個英雄救美,顏渚想,他還有啥好遺憾的,我可從來沒有和聰明的美少女劃過船。這個想法隨後讓他感到了鬱悶。他已經有快半年沒再見到太陽了,彆說劃船,連走在明媚的陽光下都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

除了這些日常記錄外,日記中最可笑的地方還是哥哥對ufo的熱衷。

“這個世界上是有閃閃星人的。”哥哥在日記裡如此寫道。進入中學後哥哥突然對天文學有了強烈的興趣,十幾年前的那段時間電視台經常放國外的科幻影片,國內興起過一陣ufo熱潮,於是神秘ufo和外星人等字眼便經常在日記裡出現了。哥哥煞有其事地說這個宇宙裡有一種閃閃星人,他曾經親眼目睹過ufo在半夜的天空劃過。為此他偷偷翻出了家裡的相機,就等著拍下外星人的證據,甚至還在日記裡暗示他創造了一套神奇的密文編碼,已經有了一定進展,並且還用“宇宙的奇跡”這種狗屁不通的文字來定義。

對於這種明顯像是中二少年的胡說八道,顏渚在小學時還信了幾分,如今的他自然是笑得嘴都歪了。如果哥哥還活著的話,這本筆記本就是他的黑曆史,作為親弟弟自然是可以利用這本黑曆史來要挾親哥為所欲為。

可就算哥哥活著,他們被圈禁在這封閉式的空間內又能做什麼呢?

當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哥哥和他在明媚的公園湖邊散步,然後他們會一起在碧波蕩漾的湖上劃船。哥哥麵對著他,他的頭發像照片裡那樣不羈雜亂,他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他的眼睛像就是夏日閃動的星辰。等到回家後,他們會一起坐在窗邊用望遠鏡辨識天上的星座,哥哥會拿出一個廣播調試頻道搜索著所謂的外星來電信號,他打著哈欠坐在旁邊陪著他異想天開。

第二天,他遇見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當時他正在收信處尋找父母的來信,又是一無所獲後,對親人的思念突然變成了一種無法控製的渴望。一隊避難所的工作人員正好從走廊上通過,領頭的那位看起來像是他們的領導。在衝動下,他衝了過去,結果自然是被工作人員給攔了下來。

“什麼時候才能把我的父母給接過來?”他喊道。

那位領導向他看了一眼,他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你是……顏岸?”

“……”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是誰?”

領導注視著他的臉,而後緩緩說道:“不,你應該是多多。”

多多是他的小名,也隻有爸媽在他幼時喊他,顏渚不由得有點惱羞成怒,“你是誰?”

“我是魏鴻卓。”男人回答道,“你哥哥的朋友。”

哦,你是我哥哥筆下那個欠扁的同學。

魏鴻卓是這個避難所的負責人之一,他將顏渚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在顏渚眼中,魏鴻卓是一位沉穩乾練的男人,與哥哥筆下那個討嫌欠扁的同學截然不同。

在仔細傾聽了顏渚的要求後,魏鴻卓搖了搖頭,“能夠進這座避難所的成年人都是要經過符合程序的抽簽,我並不能決定能讓誰進來。”

“我媽媽身上有病,我爸爸身體也不好,就不能讓他們進來嗎?”

“多多,抱歉。”

“彆叫我多多。”

“我知道,你叫顏渚。”魏鴻卓說,“你幾個月大時,我去看過你。你還對我笑呢。”

“……”

然後魏鴻卓又說了一句更驚人的話語,“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

“什麼???”

魏鴻卓手指沾了一點茶水,在桌上寫下了“渚”字,“與岸相望的小洲,名為渚。我當時也隻是對叔叔阿姨提議,沒想到他們真的會用這個名字。”

“……”

他的這番話稍微拉近了一點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但對於顏渚把父母接進來的懇求,魏鴻卓卻隻是搖頭,他最後的神情有些悲傷,“外麵正在排隊等待抽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很多工作人員的親人都沒資格進來,如果我不按程序隻顧私情,那這裡的秩序與規則就會變得不堪一擊。原諒我,顏渚。”

顏渚滿懷著憤怒離開了,他在心中詛咒著魏鴻卓,暗罵他果然就像□□記裡描寫得那樣欠扁討嫌,但內心另外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他,魏鴻卓是正確的。

那之後的日子裡他開始期待夜晚,等待著熄燈鈴的打響。隻有在進入夢鄉時,他才能與哥哥在城市裡遊蕩,或者和哥哥在狹小的房間裡打遊戲,如果時間玩久了,他的爸媽會衝過來用怒喝來終止兄弟二人的不務正業。

他渴求著這一切。那是一個沒有異變,充滿著陽光與歡笑的平凡世界。一個沒有生死之隔,隨時都能觸碰交談的哥哥,他的父母就在他們身邊工作,生活,就像是空氣般自然。

他開始厭惡白天的時光,那也隻是人為規定出來的白天。終日不見天日的避難所又有什麼白天。他依然沒有收到父母的來信。在同時,他又恐懼起外麵的消息。有時避難所會有一批的新的入住者,他們臉上的神色讓人害怕。顏渚想問問他們外界究竟如何了,但當他們真的說起地麵的情況時,他又恨不得捂住耳朵逃走。

魏鴻卓常常會來看他,雖然他說不能徇私情,但就像是補償一般,他有時會給他帶來一些屬於配給餐之外的食物。魏鴻卓畢竟是這裡的負責人,和他搞好關係辦事總會方便一些,顏渚也把自己的態度軟和了下來。

後來機會終於來了。

魏鴻卓將他叫了過去,竟然隻是喊他吃飯。

桌子上的菜很少,唯一起眼的就是半截紅燒魚。在避難所裡,也算得上是佳肴了。顏渚看著魚咽了一口口水。

原來今日是他的生日。

他們倆邊吃邊聊,魏鴻卓說起了哥哥以前的往事,一開始他們還能笑一笑,但隨著魏鴻卓幾杯酒下肚吐露真言後,顏渚才得知,原來魏鴻卓不久前得到消息,他的親人全都下落不明了。

在避難所裡,下落不明的另一種含義就是死亡。

這個看起來如山嶽般沉穩的男人,眼睛有點發紅。魏鴻卓對他說了很多話,他說這個地區已經遭遇了大規模的破壞,不止魏鴻卓一人失去了家人的消息,這所避難所內大多數人也是如此。顏渚聽出了一點模糊的暗示,但他急急忙忙地將這種可能性推到了一邊。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帶著親人的份活下去,活著比什麼都好。”魏鴻卓最後對他說,“既來之則安之。隻要人在,希望就在。”

顏渚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魏鴻卓流露出來的對無法見到親人最後一麵的哀慟與悔意一直盤旋在他的腦內。一夜無眠後,他作出了一個決定,他要離開這所避難所,他要去見爸爸媽媽。

他此刻懷著一絲已經近乎於偏執的僥幸。他隻知道自己如果放任父母在外界死去,他的餘生也將在悔恨中度過。如果哥哥活著,他一定會陪在父母的身邊。但哥哥不在,能保護爸爸媽媽的隻有自己。

他正是因此而生。

爸爸,媽媽,我這就來找你們。

在過去的日子裡,他就一直在觀察避難所出入口,暗中記下了其中的各種程序與管理細則。也許在最初他就存了想要溜出這裡的心思,這番苦心並沒有白費,他終於找到機會溜出了避難所。

當走到地麵後,眼前滿目瘡痍的景象幾乎讓他崩潰。

一切已恍如隔世,昔日的建築已成廢墟,昔日明淨的天空被無儘的粉塵所沾汙,空氣中漂浮著火焰燃燒後的灰燼。萬物死氣沉沉。他父母所在的防空洞已被碎石徹底掩埋。他們已經不在了——所有對未來的幻想與僥幸都在此刻化為烏有。

然後,他看見了真實的噩夢。

就像是源自於虛空的恐怖存在,它有著烏黑閃亮的觸須和蝙蝠般的翼翅,它的眼睛漆黑無光,那詭異的不符合生物邏輯的偽足在身下翻滾。那是專注於毀滅的武器。

那是淩駕於這個星球之上的殺手。

我會死——

絕對會死。

……

……

等他再度恢複意識時,看見了陌生的天花板。

這是一艘有著奇妙科技感的船艙。

他躺在一張床上,眼前出現了一個有著棕色長發的年輕女性,她極為美麗,眼睛透著一種狡黠與妖冶的光。她微笑道:“呀,你醒了啊。”

“你是誰?”

“我是尹染。”美麗的女性回答道,“是我救了你的命。”

在之後的對話裡,顏渚得知這位看起來美若明星的尹染其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外星人。現在他已不在地球,而是身處尹染的飛船內。

哥哥筆記本內對於外星人的妄想變成了現實,不過尹染並不是什麼閃閃星人,她爽快地告訴他自己是一位星際大盜,救他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他吃了一條魚。

“我吃了一條魚?”

尹染解釋道,有一位叫做金手指哢多羅的同行竊取了一個寶藏。被監督之眼追蹤後,他想出了一個天才的狗屎方法,那就是並將其分解注入這個偏遠星球的一條魚的體內以隱匿追蹤,卻沒想到這魚被他給吃了。在得知情報後,尹染搶先下手帶走了顏渚。

“這個倒黴星球已經被辛拉特入侵沒救了,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

沒有時間去吐槽魚的問題,顏渚立刻選擇了另一個話題的方向。

“你還可以救更多的人。”顏渚說,他告訴她,地球上有很多分散的人類避難所,那裡還有很多幸存者。但尹染卻拒絕了,因為辛拉特殺手太過強大,光是救下顏渚就耗費了她幾乎全部武器庫存差點搭上自己,再去無疑就是送死。

然後尹染告知了她的打算,她會將顏渚分解提取神秘寶藏。

“分,分解?”

“我事後會把你複原。”尹染盯著他不滿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如果是監督之眼的話,你這條小命早就煙消雲散了。”

尹染解釋說這不會對顏渚的身體造成太大影響,作為得到寶藏的報償,她會提供給顏渚一筆資金,並把他送到一個外星係智人居住區。但對於顏渚想要拯救其他同胞的願望,尹染無能為力。

為了防止他逃走,尹染將顏渚軟禁了起來,每日定時看他送餐的是一個名為小瑞的仿生機器人。

小瑞泡的茶非常好喝,做的菜更是勝過避難所百倍的美味,但這並不能讓陷入絕望的顏渚心情好轉。他甚至對這台機器人大吼大叫以發泄自己的憤懣,事後他又會痛恨自己,對方隻是一個機器人,他這樣也隻不過是在展現一個人類在無能狂怒之下有多醜陋。

被軟禁了兩天後,他見到了一個新訪客。

一隻貓。

它是巧克力色與奶油色混合的暹羅貓,模樣很是甜美,它很有禮貌地蹲在他的麵前,“你好,我是琴酒。”

“……”顏渚瞪著它脫口而出,“竟然真的有喵星人。”

“我是愛爾特人哦。”琴酒說,“以前我也在蘿拉待過一段時間,發生這種事我也很感到很遺憾。”

在外星人的口中,他們都稱呼地球為蘿拉。顏渚喜歡這個發音,但此刻提到地球也隻會讓他心情更加低落。一番交談後,他得知琴酒是一個蹭船的搭船客。這隻愛爾特貓貓喜好在不同的星球間旅行,是一個居無定所的旅行者。

他們很快就熟稔了起來。大約是在船上太無聊,琴酒時常來找他打牌,地球上那幾種打牌玩法它都會。隻是琴酒的牌運非常糟糕,手氣極爛,要什麼什麼不來,打什麼輸什麼,抽什麼都是爛牌,以至於顏渚贏太多懷疑對方在放水。最後他發現,琴酒的手氣是真的差。

又一次摸鬼牌大獲全勝後,顏渚嘲笑起了琴酒的運氣。

“嗬嗬。”貓貓回答道,“能夠達成這種成就也是可能性的事項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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