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邪,她就站在宋家門外等。
不知道過了多久,寒風凍得她手腳發麻,終於等到宋遠洲抱著手爐走了出來。
她抿嘴看著他,想讓他解釋。
可他隻是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計大小姐,你沒必要在這等,我不會幫你,不會幫你們計家。”
他說的那麼明白,計英不可思議,“為什麼?我們兩家可是姻親!”
“姻親?”他笑了,笑得那麼冷,不是從前令她心醉的清涼,而是冷,徹骨的冷。
他說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那塊玉佩隻有一半,另一半計英一直戴在胸前。
是他們定親的信物。
宋遠洲卻將玉佩咣當一下扔到了地上,扔在了計英腳下。
“退婚了就不再是姻親了吧?”
計英看著那塊玉佩,玉佩滾落在灰塵裡,青磚磕掉一角。
她胸前的另一半忽然冷了下來,冷得嚇人,冰著她的心肺。
“你怎麼能退婚呢?”她木木地問。
宋遠洲笑得玩味,說的話卻令她頭腦瞬間清醒。
“怎麼不能退婚呢?我本有婚約在身,如果不是退婚,會和計大小姐定親嗎?”
計英明白了。
原來他不願意。
從頭到尾都不願意。
原來都是她在一廂情願。
計英把胸前的另一半玉佩拿了出來,最後問宋遠洲,“你真要退親?”
宋遠洲點點頭,“計大小姐放心好了,宋家會兩倍奉還定親禮金,三倍也可... ...”
他沒說完,計英把他打斷了。
“不用了。士可殺,不可辱,我計家不要你的錢!”
北風呼嘯而過,將她身心凍得冰涼。
她也將玉佩摔在了地上。
咣當一聲,好像碎成了兩半。
她沒有低頭去驗證,最後瞧了一眼宋遠洲,離開了。
... ...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宋遠洲。
之後計家迅速敗落,她已經無暇顧及宋家如何、宋遠洲如何。
她隻是知道,宋遠洲的表妹在此之前嫁了人,宋遠洲沒能如願娶到他的表妹,而後和白家定了親。
定親那天,白秀媛饒有興致地問她感覺如何。
她沒什麼感覺。
宋遠洲已經是個與她沒有絲毫關係的人了。
永遠都不可能有關係。
但她沒想到,上天愛跟人開玩笑,兜兜轉轉,她和宋遠洲又有了交集。
她成了他的通房。
而他沒有忘記她,他記著要羞辱她。
計英不知道,她到底如何得罪了宋遠洲,以至於她已落魄至此,他還不肯放過?
他到底想怎樣?何不說清楚?
欺壓羞辱是什麼意思?
他不說,她什麼都不知道,她隻知道,十三歲那年的她瞎了眼,害了如今的自己。
她很後悔。
後悔捧出一顆真心給了魔鬼。
... ...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回憶如地板上的冷氣一樣不住向上翻。
翻得她眼睛一酸一酸地難受,她抹掉眼角的水珠,深吸一氣冷靜下來。
過去犯的錯不能彌補,她現在需要麵對接下來在宋遠洲身邊做通房的日子。
他讓她記住她的身份,她會記著的。
她是卑微低賤的通房,僅此而已。
計英笑著閉起眼睛,在冰冷的地板上咬緊牙關,吞下自己的苦果。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活下去,早晚有一天從宋遠洲身邊離開,再立計家。
雖然三哥在那之後失蹤了,計英這兩年多方打聽也沒有音訊。
不管三哥如何,還在不在這世上,計英都記著她答應三哥的話。
好好活著,東山再起。
她將眼角的淚抹淨,默念睡覺睡覺睡覺,可是她卻睡不著了。
她不敢翻身怕宋遠洲責罰,不知挺了多久,終於迷迷糊糊有些困意。
可睡在床上的病秧子家主半夜咳嗽起來。
計英渾身散架,又不得不在他的示意下,給他倒水,服侍他吃藥。
他說手腳冰冷,計英又給他灌了暖和湯婆子塞進被窩。
而計英隻能搓著冰手繼續睡地鋪。
她活做的利索,一看便是沒少在白家做事。
宋遠洲看了她一眼,她麵上沒有任何表情,低著頭退下,真如一個奴婢一般。
她吹熄了燈,又睡在了地鋪上,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房內的幽香悠悠繞轉。
宋遠洲閉起了眼睛。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窗外有了些許白亮。
宋遠洲醒了過來,他撥開懷表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些早。
轉頭看到了睡在地上的人。
不似剛睡時平平躺著的模樣,眼下她側過身背對著他,蜷縮在不算厚的被褥裡。
被褥在她腰間裹出一道凹陷的弧線。
宋遠洲想到昨日她在他懷中的感覺。
是瘦了。
計家還沒敗落的時候,她臉蛋比如今圓潤,身姿矯健更是同齡姑娘不能比,那是時常在街上打馬練出來的。
他曾遠遠看過,卻也隻能抱著手爐眼睜睜看她一身紅衣打馬而過,留在他心中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她曾問他為什麼能準確地認出她來。
他當然能,他早就可以... ...
往事如雲煙在眼前飛過,宋遠洲想到那之後的事,神色又冷了下來。
計英不應該遇上他,不應該把燈謎貼在他身上。
她不應該... ...
宋遠洲坐到了床邊。
“上床來。”
聲音由遠及近傳入計英耳中,在某一瞬間把她驚醒。
計英睜開眼睛看到了床邊的宋遠洲,不敢遲疑,立刻跪起身應答。
“多謝二爺,奴婢睡地鋪就好。”
宋二爺的聲音充滿了諷刺。
“不用?難道讓你夫主去地上要你?倒是彆有些情趣,也不是不可。”
計英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宋遠洲看著她詫異的神色,拍了拍床邊,語氣又溫柔起來,“過來。”
計英再不相信那溫柔,就像如今的她不會再像當年那般,對他晃了心神一樣。
她在他眼中,隻是卑賤的奴婢。
卑賤到不能有任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