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家的畫展十分的熱鬨, 來的人超出陸梁想象的多。
他是封了父親陸治通之命前來的,就是想探聽一下,計家這七幅圖裡麵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可惜看來看去什麼也看不懂, 聽來聽去什麼也沒聽到。
來的都是造園師, 無不是在探討造園的技藝。
對此, 陸梁毫無興趣。
他想, 哪怕有一個人能提一提造園之外的東西,他必得側耳傾聽。
可惜根本沒有。
然而就在陸梁就快要迷失在眾人對於造園技藝的探討之中時, 忽然有人低聲在他身邊自言自語了一句。
“所謂園林圖,都隻有地上的部分, 沒有地下的部分。園子地下藏著什麼誰知道呢?”
陸梁聽得心下一突。
他父親和厲王暗中往來,沒有旁人知道。
而厲王交給他父親、而他父親又交給他的差事, 就是想要弄清楚皇家的地道。
計家是給皇宮修建彆院的人家, 說不定就知道那地道圖的下落。
來之前父親猜測和計家的七幅園林圖有關, 但看起來並不是。
眼下這個人說起地道, 會不會是看出了什麼?
陸梁看向那人。
此人麵生, 長得清瘦,眉目之間倒是十分俊秀,瞧著年歲不大,但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淡定暗暗透出。
陸梁不知他是何人, 稍稍上前想聽此人又說了什麼。
沒想到此人低聲嘀咕著,一轉身離開了。
陸梁心頭癢的不行,禁不住跟上了此人的腳步。
此人並沒有再畫展附近繼續停留,反而在計家彆院裡麵轉了起來。
三轉兩轉, 此人轉到了一個僻靜的院落,瞧著似個書屋,坐落在樹叢之間。
陸梁不免猶豫要不要跟上去, 這裡人少僻靜,若是被發現了也不好辯解。
可此人忽然向後麵看了一眼,這一眼正經就看到了陸梁臉上。
陸梁不禁一驚,可那人卻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什麼都沒說,大步進了書房。
樹叢裡有鳥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陸梁略一琢磨,好像明白了什麼,快步跟了上去,也沒讓自己的手下跟著,徑直進了那書房。
他甫一進去,就見那人已經落座在了太師椅上。
那人滿臉了然之色,陸梁也不同他繞彎子,直接問,“你是何人?引我來此地做什麼?”
話音落地,宋遠洲抬頭向他看了過去。
“我是何人不重要,但我知道你是何人,也知道你來此地想做什麼。”
陸梁訝然。
... ...
這場畫展除了江南各地造園師,還來了一個重要的人。
此人正是瑞王嫡長子,後來的瑞平郡王。
瑞平郡王在計家露麵,是告訴眾人計家得了瑞王照拂的意思。
露完麵,瑞平郡王便同計青柏和宋毅一道,去了計家彆院的小樓裡吃茶。
三人剛吃了一盞下肚,就有人過來傳話。
來人小步跑到了計青柏耳邊。
“老爺,宋家的宋二爺派了小廝過來,請老爺與王爺一道,去落花書齋一趟。”
這話聽得計青柏有些發懵,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旁邊吃茶的宋毅。
“你家的小子來了?我怎麼沒見著?他怎麼去落花書齋了?”
三連問一出,宋毅差點被茶水嗆著。
“遠洲?”
宋毅不敢相信,但往小樓下麵一看,果見黃普就站在樓下候著。
他也鬨不清兒子搞什麼名堂,但想到小孔氏和王培騰的事情,宋毅同計青柏點了點頭。
“遠洲興許真有什麼事情。”
他嚴肅了神色,計青柏也沒有當做玩笑,當即請了瑞平郡王下了樓。
黃普還沒再這麼大的人物麵前露過臉,嚇得渾身出汗,緊張得不行。
但他想到自家二爺自從上元節之後,精神抖擻,耳聰目明,什麼都好像了然於心一樣,也就定了定心,按照二爺的吩咐,引著諸位大人物去了落花書齋。
他們到了落花書齋之前,黃普就跟計青柏提了有人在門口看守的事情。
計青柏明白過來,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很快就按住了陸梁的人。
落花書齋變得通常起來,一行人輕聲近到了書齋廊下,轉到了緊鄰書房的一側茶水間裡。
書房裡麵的人並沒有發現有人到了隔壁。
陸梁在宋遠洲的目光下,有些沉不住氣了。
“你說,你知道那地道圖?”
宋遠洲說是,“這圖就藏在計家,畢竟計家祖上當年為皇家造園,不是麼?”
“那你怎麼知道?圖在什麼地方?”陸梁緊緊盯住宋遠洲。
宋遠洲說,“我知道自然是因為,這麼重要的事情,不能隻交給你們興遠伯府來辦,萬一你辦砸了,上麵也很為難。”
陸梁聽到他這話,心下一跳。
“上麵?誰?”
宋遠洲可就笑了,“自然是和你父親追隨的人一樣了。”
這話落地,室內落針可聞。
室外氣氛也緊繃了起來。
不論是瑞平郡王還是計青柏和宋毅,都不知道陸梁的父親陸治通在追隨什麼人。
如今新皇剛登基,朝中勢力大致被支持新皇的瑞王和意圖不軌的厲王瓜分,除了站隊這兩邊的人之外,還有一些中立黨。
興遠伯就是其中一人。
但書房裡的話卻明顯不是如此。
瑞平郡王背起來的手緊了緊。
書房裡,陸梁說出厲王名字的話就在嘴邊,但又在舌尖上咽了回去。
“你到底是什麼人?莫不是想詐我?”
宋遠洲略感可惜,嘖嘖了兩聲。
“我有什麼必要詐你?你們興遠伯府的事情我沒有不知道的。”
他笑著,笑得陸梁眼皮亂跳。
“你知道什麼?”他陰沉問。
宋遠洲看著他。
“我知道你和你父親十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生母原本是你父親養在外麵的外室,雖然是外室,但卻明媒正娶,可惜被世子的外家知道了,你母親不得不做了妾,你也就成了庶子,對不對?”
他說的不快,說到了後麵,陸梁額角青筋暴起。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宋遠洲卻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隻是向你表明,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都效忠同一位主子不是嗎?”
陸梁聽聞還是不應。
知道他們家事情的人並不少,這件事不能獲得他的認同。
宋遠洲也十分清楚,因而又說了一樁事。
“令尊對你母親做了妾的事情耿耿於懷,一麵厭惡世子陸梁的外家,另一麵恨極了當年通風報信的人,恨不能找到機會家夥此人。而這個人,他以為就是這計家家主計青柏。”
此話一出,陸梁睜大了眼睛。
隔壁茶水房中的計青柏也一臉錯愕。
兩邊的氣氛全都緊張了起來。
宋遠洲看住了陸梁。
話說到此處,陸梁還有什麼警惕和戒備?
陸梁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少年人竟然知道這麼多事情。
如果不是厲王的手下,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呢?
他不快,卻也不敢亂來。
“你說這些,到底想做什麼?讓我幫你尋到那地道圖,向厲王邀功嗎?你我必得平分才行!這也是厲王交給家父的差事!”
他言之鑿鑿的說著。
可惜陸梁並不知道,宋遠洲什麼也沒準備做,他要的就是讓陸梁親口說出陸治通與厲王的關係。
茶水間。
瑞平郡王臉色變幻了一時。
計青柏也沉了臉。
宋毅實在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怎麼突然知道了這樁大事,驚訝不已。
另一邊的宋遠洲卻笑了。
他站起了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陸梁。
“沒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等著就好了。”
陸梁一頭霧水,宋遠洲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要跟上去,忽然被不知從哪裡跳出來的侍衛按住了。
陸梁大驚,瑞平郡王從茶水間走了出來。
他看著陸梁笑了笑。
“眼下時局正亂,就委屈你留在我身邊幾個月了。”
陸梁大驚,可未等他有所反應,人就被抓了起來。
陸梁是決不能放走了,不然他很快就能識破宋遠洲的身份,並且告知陸治通。
眼下被瑞平郡王帶走做人質,再好不過了。
宋遠洲在旁緩緩地出了口氣。
一旁的計青柏仍舊沉著臉皺著眉。
“我不知道,陸治通竟然以為是我告密,有意加害我。當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有。”
瑞平郡王拍拍他的肩。
“如今你放心了。”
他說完笑看了一眼宋遠洲,又看向了還在震驚中的宋毅。
“宋先生,教子有方。”
宋毅連忙道不敢,宋遠洲卻走上了彼時還是王世子的瑞平郡王麵前,行了一禮。
“世子爺安好。小生有一請求。”
“你說。”
“那興遠伯府世子陸楷,對其父兄的作為並不知曉,還請世子也區彆對待。”
瑞平郡王聽了,笑著點了點頭。
“看來那陸楷是朋友。如此也好。”
... ...
瑞平郡王帶著陸梁離開了計家。
此事沒有掀起一朵浪花。
宋遠洲看著一如方才熱鬨的計家彆院,生出了幾分恍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