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磨在沈韻走後, 又見了一位來訪者。
一位身穿西裝的男人。
似乎在明治之後，來找黑磨的人之中, 身穿西洋服飾的類型也多了起來。
這真是奇怪啊。
明明黑磨是從悠久的曆史中被遺忘的神明，會找到這位神明的都是和一些神明牽連過密的家夥才對。
但是明明在生理上接受了西方的文化，就連衣服和發型都改了, 結果依然無法改變自己的內心。
一旦知道有這麼一位遠古的神明可以完成自己任何的願望, 立刻就將自己所接受的西方文明全都拋之腦後了。
西裝男人看著黑磨。
也不知道在他眼裡的黑磨是什麼樣子。
但是，他卻讚歎道：“居然真的有這麼一位神明。”
黑磨問道：“你想要什麼呢？”
男人想了想後, 回答道：“我想要讓人類和妖怪都趨之若鶩的寶物。”
黑磨笑了起來。
“這太多啦, 我怎麼知道你想要哪個呢？”
“那您有什麼呢？”西裝男人居然開始討價還價起來了。
黑磨反問道：“你能拿什麼交換呢？”
男人想了想, 回答道：“我用魔界的通道來交換這樣寶物如何？”
黑磨沉默了一會兒。
這個男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黃泉是伊邪那美的國度。
伊邪那美是黃泉說一不二的至高神。
而魔界則是黃泉的附屬地區。
但是這個區域也有獨立地統治者。
在魔界的住民看來，伊邪那美與其說是高懸頭頂的利劍, 倒不如說是一個最高象征, 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最高存在。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黑磨想這麼回答, 卻又想到了一個主意。
一個可以替那名無辜的少女解決麻煩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你具體想要什麼？”
黑磨的雙手掬了一捧金砂，金砂從他的指縫中落下，露出了一把錘子。
“萬寶錘如何？”
男人沒說話。
萬寶錘落在了金砂上。
金砂中又湧出一把扇子。
“風雷扇如何？”
男人還是沒有說話。
金砂中又湧出一口刀。
“天生牙如何？”
男人眨了眨雙眼, 依然沒說話。
金砂中繼續湧出了無數的寶物。
有據說點上燈火就能強行續命的寶燈，也有據說是大賢的七竅玲瓏心，還有據說可以丈量天地的量天尺, 也有可以射殺神明的金箭。
“你想要什麼呢？”
西裝男人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向您借這些東西。”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我隻想要打開魔界的通道而已。”
“我隻想將魔界聯通到人間而已。”
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這些寶物足夠吸引無數的妖怪和人類趨之若鶩。而我——隻需要這些家夥到場就行了。”
“事後, 我會原樣奉還的。”
被遺忘的神明同意這個要求之前, 問了一件事情。
“你叫什麼名字？”
西裝男人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左京。”
黑磨笑了起來。
“如此, 契約成立。”
神明露出了冷酷無情的笑容。
“請務必遵守約定。切勿違背。”
沈韻不知道黑磨鬨出了什麼事情，她在回京都的新乾線上就隻考慮了一件事情。
赤司用了天生牙……
他用了天生牙之後，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實在想不出來赤司的心情，沈韻就直接去問當事人了。
正在準備牛肉火鍋材料的赤司征十郎聽到這個提問，忍不住想到自己的青梅竹馬是不是想太多了。
明明是他該問：“你拿到了天生牙後，難道不想用嗎？”
所以赤司將自己的問題提了出來。
沈韻聽到這個問題，楞了一下，才回答道：“這不是我的東西。我為什麼要用？”
赤司聽到這個回答，皺著眉切下了牛肉。
“小韻，你在指責我隨便用彆人的東西嗎？”
沈韻反問道：“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她又補充道，“我自己覺得用彆人的東西很奇怪，但是小征不是為了救人才用的天生牙嗎？我覺得目的和結果沒問題，所以還有回轉的餘地吧？何況神明大人很寬容的，不會計較這件事情的。”
“真有那麼寬容的神明嗎？”
赤司將牛肉切片後盛上了碟子。
“說實話，真是難以置信。”
“我也不信，但這是真的。”
沈韻還從黑磨那裡拿到了一件裘皮大衣。
她不是極端的環保主義者，但是能夠不用動物皮草就不用了。
所以就再次婉言謝絕了神明的好意。
她當時是這麼說的：“高科技既然誕生了高強度的防冷衣服，那就沒必要再去剝削其他的生物了。”
沈韻將牛肉下了鍋，等著牛肉煮熟。
“天生牙的用後感如何？”
“我是不知道父親的感想，但是對我來說的話……”赤司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感覺，“感覺拿到了那口刀之後，腦子裡一下子就知道該怎麼用天生牙了。”
沈韻低頭攪拌著自己盤子裡的醬料。
她喜歡蘸肉醬加一些切碎的小蔥。
“誒？居然自帶新手指引的導航功能？”
“而且還看到站在屍體旁邊啃屍體的小鬼。”赤司像是想到了難以忍受的惡心畫麵，“B級片都不會拍那麼劣質的橋段。”
因為看上去太廉價了。
真實的過於惡心。
“誒？那些是食屍鬼？”
沈韻夾起了一塊牛肉看了看成色，還有點血絲，就隻能在湯裡轉了轉，將牛肉夾了出來吃掉。
“感覺很像那個什麼……鳥山石燕畫的百鬼夜行？”
“也不算吧……感覺沒有那麼寫意。”
赤司夾起了牛肉，低頭吃了起來。
兩個人都不覺得吃肉的時候聊這種話題有什麼惡心的地方。
大概雙方都覺得，屍體和惡鬼都不是什麼值得忌諱的話題。
這畢竟是一種生存狀態，人類總是會死，死後就隻會留下屍體。
而惡鬼總是有的。
不然乾嘛要撒豆子驅鬼？
為了給豆子增加銷量嗎？
“我用天生牙斬了那些小鬼。”
赤司將牛肉吞下喉嚨後，說出了自己到底怎麼用得天生牙。
“等殺光了那些小鬼，那兩個花開院家的陰陽師就複活了。”
這倆陰陽師複活後，還真是一番雞飛狗跳。
赤司征十郎用了天生牙的消息當然瞞不住，結果所有人都發現，赤司家沒有混入什麼妖怪的血脈，純粹的人類。
當然了，是血統檢測上沒有問題。
但是這也不能保證一定沒有。
畢竟這個血統檢測的容納度有限，有些非常罕見的妖怪或者是非人的血統如果曾經混入赤司家的血脈裡的話，這個檢測也沒查不出來。
然而比起赤司征十郎不是純種人類，大家更希望他是。
因為如果他是貨真價實的人類的話——
那麼天生牙，也可以被人類所用了。
不是限定在純血統的妖怪，而是在人類的範疇內也可以使用。
這簡直是一場大災難。
赤司都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沈韻，可能接下去會有很多麻煩的人物找上門來了。
那群家夥都想知道為什麼沈韻會拿到天生牙。
為什麼她會那麼走運，隨便一位神明就可以給她天生牙？
這種可以說是傳說級的複活|道具，居然就這麼隨隨便便出現在了一個小姑娘的手上。
為了這個夢幻道具癡迷一生的家夥想必要氣瘋了。
赤司很想保護沈韻，他不知道該砸多少錢才能保護得了沈韻。
仔細想想，還是錢不夠。
居然有朝一日會為錢所苦。
赤司征十郎在反省。
反省自己為什麼當時會著了魔一樣去拿天生牙。
會想要去用天生牙？
他當時在想——
到底在想什麼？
“小征，當時你是不是覺得隻要那兩個陰陽師複活了，我就不會被當成殺人嫌疑犯了？”
赤司誠實的回答了沈韻的提問：“是的。”
沈韻歎了口氣。
“這不就像是用一個巨大的災難掩蓋前一個災難嗎？”
赤司誠懇的反省。
這是他給自家的青梅竹馬帶來的麻煩。
他必須要反省自己不過腦子的行為。
“總覺得，”沈韻又夾起了一筷子牛肉，放在了自己的蘸醬碟子裡，“天生牙有那麼多的傳說，簡直就像是在對彆人說‘來啊，試試看我吧，看看我的傳聞是不是真的。隻要試一試，有什麼難的？’”
赤司放下了筷子。
“拜托了，彆嘲諷我了。”
感覺他和那些沒能忍住誘惑的笨蛋一個水準了。
沈韻又夾起了一塊牛肉，問道：“赤司，你還想要拯救彆人嗎？”
“彆鬨了。”赤司重新拿起了筷子，“我哪有那種時間做這種事情？”
沈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自己的青梅竹馬——赤司征十郎，他是個資本家的兒子。
赤司財閥的繼承人。
從小到大就領悟到，赤司財閥旗下幾十萬人幾十萬個家庭都要靠他而活。
赤司財閥絕不能倒下，赤司征十郎決不能失敗。
如果赤司征十郎決策失敗，最壞的結果，是會有幾十萬人失去工作，會有幾十萬個家庭失去了經濟來源。
會從中產階級一下子跌入失業人群。
從小到大背負著那麼多人期望和性命依托的赤司征十郎，根本不會覺得自己增加一個“複活死者”的技能有多開心。
畢竟，他又不是受虐狂。
十分喜愛背負他人的期待和他人的性命。
可以說，財閥家的繼承人赤司征十郎，完全免疫了成為複活死者救世主的欲望。
他將來繼承了赤司財閥後，就會成為拯救幾十萬人工作和家庭的救世主了。
已經有了這種既定的前程，怎麼可能會喜歡再增加這麼一個鬼設定？
“赤司，你不想成為救世主吧？”
“彆傻了，我是資本家。”赤司征十郎回答道，“資本家是逐利而行的。況且，資本家的原則是，絕不做沒賺頭的生意。”
複活死者表麵上看是個能夠掙大錢的生意，但實際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