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1 / 2)

桑洱循聲一轉頭,聲音的主人就闖入了她的視野裡。

是江折容。

闊彆了兩年,江折容長大了不少。他穿著一襲素淨簡潔的暗藍衣袍,墨發高紮成馬尾,垂於身後,襯得他的膚色像冬日將化的薄雪。

這對雙生子,從相貌到身高都像到了極致。

同時出現的時候,就如同一明一暗的雙生花,在鏡子裡外,互相映襯。

江折容在桑洱麵前停住了,低下頭,清雋秀美的麵容閃爍著驚喜的光彩,漆黑睫羽撲動,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桑桑,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能見到江折容,桑洱也很高興。比起他哥哥,她還是更喜歡和江折容相處。

但是,這個問題的答案,確實也讓桑洱有點難以啟齒。

難道要當著那麼純情的江折容的麵說“我來找你哥哥生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再來一次羞恥py嗎?

“小道長,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桑洱尷尬地撓了撓耳垂,支吾了一下:“我會在這裡,是因為,那個……我偶然遇到了你哥哥……”

桑洱的手依然拉著江折夜的衣服。由於臨急編不出答案,她無意識地收緊了手指,小幅度地拽了拽他的衣服,帶著一絲求助和依賴的意味,仿佛在催他給一個合理解釋。

江折夜也感覺到了衣服上的拉扯,瞥了她一眼,看到這小妖怪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臊得耳根微微泛紅,似乎不敢說實話。

在行止山上,衝他提各種要求時,明明那麼大膽,什麼話都敢說。

到了江折容的麵前,她卻突然害羞、矜持了不止一點半點。

這是在不好意思嗎?

但是,她和他因誤會而衍生的交情,明明比她與江折容的交情要淺得多,也沒見到她在他麵前有這樣的表現。

這麼明顯的差彆對待,是代表了她很在意江折容對她的看法?

另一邊廂。

好一會兒也等不到回答,江折容有些疑惑,稍稍從重逢的炫目和喜悅中冷靜了下來,終於發現了桑洱的小動作,不由一愣。

兩年前,在沙丘城,桑桑明明告訴他,她被他的兄長欺負過。因為江折夜不允許她這隻妖怪再接近他,在事後,她很畏懼江折夜,為此,還整天躲在他的袖子裡。

為什麼,兩年後的現在,她卻對江折夜露出了一種若有似無的依賴姿態?

這時,江折夜終於開了口,給出了一個簡明的解釋:“我在外麵遇到一點麻煩,得她相助。她無處可去,就跟我回來了。”

桑洱有點意外,瞟了江折夜一眼。

他居然沒提自己在行止山上受了重傷,還差點死去的事兒,隻輕描淡寫地用了“一點麻煩”四個字來帶過。

他是不想讓弟弟擔心嗎?

果然是弟控。

一聽他這麼說,江折容的注意力就被引了回來,擔憂地擰住了眉:“遇到麻煩?兄長,你沒受傷吧?”

“不用擔心,靈力受了點影響而已。”江折夜不欲多提,看了一眼天色,忽然問:“家裡的菜吃完了嗎?”

江折容頷首,笑道:“差不多吃完了,我正準備出門買。”

桑洱:“……”

好生活化的對話。

看來,江家敗落以後,他們沒有了仆人伺候,連買菜做飯都要親力親為了。

江折夜道:“我去買吧,你帶桑桑去房間安頓下來。”

在江折夜的真實身份曝光、不再披著弟弟的皮和桑洱相處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喊桑洱的名字。

不過,現在他們之間已經多了一個江折容,為了分清說話對象,江折夜也不好再用“你”、“喂”等字和她交流了吧。

桑洱有點不習慣,“唔”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點軟。

她抬頭看向江折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刹,江折容的眼神,好像有了輕微的變化,唇也不著痕跡地抿了下。

但桑洱定睛一看,又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交代完事情,江折夜就出門了。

府門一關,院子裡終於隻剩下了桑洱和江折容。

桑洱背著手,蹦跳著上前,期待道:“小道長,我要住到哪裡啊?”

那自然又親近的態度,和兩年前她借住在江折容房間的時候沒有任何差彆。仿佛後來那些不愉快的事,都沒有發生過。

“嗯……”江折容回過神來,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用商量的語氣道:“不如就住在東廂?那邊的陽光比較好,冬天也暖和。”

“好啊好啊!”桑洱點頭如搗蒜,笑彎了眼:“你怎麼知道我冬天最喜歡曬太陽的?”

江折容的目光柔和了幾分:“我猜的。請跟我來。”

這座府邸,占地大歸大,卻靜得過了頭。

草影搖晃,池塘靜寂。簷下懸著熄滅的琉璃燈,兩邊的漆紅木柱也有點暗淡褪色了。雜草從磚石的裂紋裡長出來。一路走去,寂寥冷清,聽不到半點人聲。

桑洱欲言又止,目光落到了江折容身上。

大概是待在家裡的緣故,江折容沒有佩劍。全身的行頭,包括衣、鞋、束發的裝飾,都是色澤素淨又普通的款式,與“富貴”這個詞,完全不沾邊。

桑洱終於有點憋不住好奇心了:“小道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可我怕你聽了會不開心。”

江折容看向她:“你問吧,我不會不開心。”

“那我問了。”桑洱跑快了兩步,擋在他身前,慢慢倒退著走,端詳他的表情:“你們以前不是住在江陵那一帶的嗎?為什麼會搬到雲中這個地方?而且,也見不到那些門生和家仆了……”

“兩年前,江家內部發生了一些變故,整個家族分崩離析了。我和兄長就離開了故土,來到了雲中。這座宅邸是我們外祖母的祖產,因為年久失修,破落了些。”江折容的聲音輕了幾分,垂眼,似乎有點赧顏:“讓你見笑了。”

江折容的說法很含蓄。但桑洱還是能聽出來——江家是因為後院起火才敗落的。

怎麼覺得他有點自卑啊,桑洱想安慰他,讓他振作起來,就一臉認真地說:“見什麼笑呀,我和你做朋友,是因為你本人很好,又不是衝著你的家族背景去的。而且,這座宅子明明就很大很漂亮啊,你要是住過我們妖怪的洞府,你就知道這裡有多好了。”

頓了一下,桑洱又摸了摸下巴,說:“不過,你也未必住得了我們的洞府。”

“為什麼?”

“我們為了抵禦天敵,洞府都挖得很小,你又不能像我一樣,變成原形鑽進去。”

或許是想起了往事,江折容嘴角挑了挑:“那我確實不能。”

桑洱眯了眯眼,看穿了他在想什麼,強調道:“你不要胡思亂想,雖然我會打洞,但我和耗子可不一樣。”

“我沒有。”江折容摸了摸鼻子,岔開了話題:“來,走這邊。”

打開話匣子後,桑洱接連問了江折容不少這裡的事情,包括這座府邸的構造、雲中的冬天長不長、附近有什麼好吃好玩的。

江折容的脾氣還是那麼地好,耐心又細致,語氣也溫溫柔柔的。

說著說著,江折容似乎遲疑了一下,問道:“對了,桑桑,你可知道,我兄長這次出門有沒有受傷?”

江折夜顯然是想淡化自己受傷的事。如非必要,還是不要拆他的台了。桑洱一頓,就幫對方圓了謊:“應該沒事吧,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活蹦亂跳著呢。”

聽了桑洱的答案,江折容垂首,沒說什麼,似乎有點心事。

沿著長廊,安靜地走了一會兒路,江折容又輕聲說:“桑桑,我記得你以前很害怕我兄長,因為他不許你再接近我。為什麼你這一次願意相信他,跟他回來?”

桑洱微微一驚,抬頭,就對上了一雙烏黑的眼眸。

江折容的神色依然溫和。但隔了兩年,這雙眼睛,仿佛和以前有了差彆,燦燦冬陽被吸納進去,卻照不穿眼底那層淡淡的陰翳。

“就像你兩年前說的一樣,我和你哥哥之間有一點誤會。最近偶然碰上,我才發現,他也沒有那麼壞,就是對妖怪有偏見而已。”這個理由應該不足以讓江折容信服,桑洱又機靈地說:“而且,跟著他,我不就可以見到你了?”

沒料到她會冒出一句這樣的話,江折容的臉頰慢慢浮出了一點紅意:“見我?”

“對啊,我的朋友不多,你算一個。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重要的事要做,過來找你敘舊,豈不是正好?”

“……”江折容的五指虛握成拳,輕輕抵住了唇,清了清喉嚨:“那你見完我了,還會走嗎?”

“暫時不走了,如果你們不嫌我煩的話。”

江折容笑了起來:“不會的。”

不知不覺,他們就走到了房間門口。

這個房間比桑洱想象的要寬敞很多,通風、采光都很好,陽光能曬進來。更難得的是,旁邊還連接了一個小浴房。

桑洱撐著窗台,探頭往外看,看到了一條芳草環繞的石子路。

窗外的風景也很不錯。

江折容替她從櫃子裡取出了備用的新被褥,放在床上。想著桑洱舟車勞頓,他沒有和她繼續聊天,囑咐她好好歇息,就關門離開了。

這浴房有點年頭了,好在,功能都是好的。桑洱燒好熱水,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就一頭倒在了床上。

被鋪很鬆軟,深深地吸一口氣,能聞到一股存放在櫃子裡的木香味,混雜著江折容衣衫上的降真香氣。

明明已經累了,卻無法迅速入睡,大概還是有點認床吧。桑洱合上眼睛,一邊培養睡意,一邊在腦海裡分析目前的狀況。

自從跟著江折夜來到雲中,炮灰值就再次減少,變成了1200/5000。

伶舟的好感度依然保持在原來的8的那些話而降低。

方才,透過江家兄弟的表現,桑洱有種直覺——這對兄弟之間,應該發生了一些事。

更確切地說,是江折容感覺到哥哥有事瞞著他。而他自己也有心事,沒有告訴哥哥。

但這畢竟是人家兩兄弟之間的事,桑洱再好奇,也不方便追根刨底。

四周很安靜,桑洱慢慢要睡著了,腦海裡卻忽地湧入了一些畫麵。

就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可桑洱知道,這不是夢,而是係統為了讓她了解現狀而補充進來的原文情節。

在這些夢境似的畫麵裡,桑洱終於斷斷續續地看見了故事的全貌——

江家的前代老家主有兩個兒子。

長子名叫江守一,次子名叫江含真。

江守一是江家長子,如無意外,也將是下一任的家主。他本人也深得清正家風的熏陶,心性慈悲,修為高強,身邊有愛妻相伴,又有一對雙胞胎兒子——即江折夜和江折容。可以說,江守一前三十年的人生,過得是順風順水,意氣風發。

但命運的轉折點,在他的而立之年降臨了。

那一年,江守一與夫人在外除祟,江夫人意外被魔物所擄。好在,有一隻女妖怪出手相助,江夫人最後才能平安回到江守一身邊。

幾個月後,這女妖怪由於被道士覬覦妖丹,被追殺到了江陵,倒在了江家門外,哀求江守一收留她一段時間。

這麼多年來,碰到有困難的過路人,江守一從不會坐視不理。這女妖怪又對他們夫妻有恩,江守一與夫人商量後,就收留了她。

誰知道,這一次,他們會給自己埋下一個恩將仇報的定時炸|彈。

女妖怪住進了江家彆院。時間一久,她對江守一產生了傾慕之情。但江守一深愛夫人,嚴詞拒絕了她的示好。

為了後續不再有牽扯,在道士奪丹的危機解除後,江守一就對女妖怪下了逐客令。

求愛不成,女妖怪懷恨在心,竟偷偷對江守一的雙胞胎兒子下了毒手。

江折夜和江折容的體魄,本來就比同齡孩子要弱一些,被女妖怪下了詛咒後,他們的身體很快就不行了,喂再多的仙丹妙藥都無效。

好在,這個關頭,一個道人向絕望的江守一伸出了援手。

這個道人,就是伶舟的生父——孟心遠。

這會兒的孟心遠,已經被孟家驅逐了很多年了。他帶著伶舟的心魂,四處流浪,越混就越差,既沒有東山再起,也沒有闖出新的名堂、建立新的家族。流落到江陵的時候,已是滿身爛瘡,風燭殘年。

因為江守一的收留,孟心遠暮年的最後一段日子,才不用露宿街頭。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為了報答江守一的恩情,在臨終前,孟心遠將自己偷走的心魂交了出來,讓江守一拿去救他的兒子。

由於孟心遠也沒有完全掌握心魂的用法,他告訴江守一,為了保證效果,這些心魂最好全傾注在一個人身上。

也就是說,江守一必須在兩個兒子裡選一個救活。他忍痛選擇了江折夜。

在斷氣之際,江折夜得到了所有的心魂。在迷迷糊糊之際,隔著屏風,他還聽見了江守一和孟心遠的對話,知道了心魂是怎麼轉移的。

而江折容,則因體質更弱,先哥哥一步死去了。

對於丈夫的決定,江夫人由始至終都表現得很平靜。她給死去的小兒子換了一身衣服,說要去準備超度儀式。當晚,卻被仆從發現在房間上吊了——愧疚與後悔壓垮了江夫人,她隨著小兒子一起走了。

兩日後,江折夜醒來,才得知弟弟已經下葬了。

雙生子是彼此的半身,同氣連枝。說不清是心魂沒吸收完全的緣故,還是雙生子的心靈感應,江折夜醒來後,癲癲狂狂的狀態就像著了魔,非要去墓地挖土起棺。大家都拗不過他。起棺之後,江折夜爬了進去。

當時,他渾渾噩噩的思緒裡,還依稀殘存著孟心遠的聲音,按照他說的轉移心魂的方法,江折夜將自己體內的心魂分了一半給弟弟。

就這樣,江折容活過來了。

此事過後,江守一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他愧對妻兒,更無麵目去麵對江家門生,自認為已經沒有資格接任家主之位了。

在風波塵埃落定之後的某一天,江守一突然帶著愛妻的一壇骨灰,離開了江家,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江折夜和江折容雖然都是江家的少爺,不至於被家族苛待。但是,沒有了父母在身旁,始終是差了很多的。

老家主去世前,江守一依然沒有回來。江折夜的年紀又太小了。於是,老家主命令自己的第二個兒子,也就是江守一的弟弟——江含真暫代家主之位。等到江折夜十八歲時,再將家主的位置交還於他。

但正如沒人願意把吃到嘴裡的肉吐出來一樣,江含真占了家主之位那麼多年,怎麼可能願意拱手相讓?

江含真不願意,江含真的兒子更不願意。

於是,到了該交出權力的時候,衝突也發生了。

江家敗落的原因,細細掰扯的話,非常複雜。其實總結起來,無非就是那四個字——家族恩怨。

在這場內訌裡,雙方兩敗俱傷。江折容為了保護哥哥,還被攝魂法器重傷了。

要不是江折容的體內有心魂,他早就當場死去了。但是,即使留了一口氣,他的身體還是大不如前。

他變得短壽,也使不了仙劍了。

同時,由於心魂是感情的代名詞。為了他的身體著想,江折容現在不能承受太激烈的感情波動。

為了延長弟弟的壽命,這兩年來,江折夜殫精竭慮,從孟心遠倒查到了孟家,再查到了孟睢。孟睢已死在了觀寧宗的婚宴上。江折夜用了各種手段,拿到了孟睢的遺物,在當中找到了孟心遠當年的手劄,看到了關於伶舟的記載。

當然,這本手劄隻是幫江折夜更好地理解了心魂是什麼東西。裡麵可沒有記載伶舟住在哪裡,更沒有告訴江折夜,應該如何挽救弟弟的命。

最近,江折夜決定出去獵取一些強大妖魔的內丹,有備無患,給江折容續命。

魔物和妖怪大體上屬於同一種東西。它們可以互相吞噬內丹,來獲取對方的修為。

而人類得到了妖魔的內丹,多半是拿去煉武器的,沒人會直接吞進肚裡。因為這玩意兒貿然吃下去,會異化人類的身體。江折容死後複生,體內又有心魂,更是後果難料。

可是,到了這個關頭,不管有什麼後果,保證江折容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江折夜上了傳聞裡妖魔鬼怪最多的行止山。

由於背後已經沒有了一個強大的修仙世家的支持,符篆、法器等物都很緊缺。他一個不慎,就被灼傷了眼睛,受傷倒地,被桑洱撿到。

……

桑洱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望著床帳,她的眼前浮現出了方才看到的一幕幕故事。

在原文裡,江折夜之所以帶走她附身的原主,當然不是因為那個可笑的“以身相許、生個孩子”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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