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一夜,是枯燥而漫長的。伶舟若有所思地繞著法陣轉了一圈。忽然間,在大殿的角落裡,有一點亮光閃爍了一下,晃過了他的眼尾。
伶舟走過去一看,發現那是一個盛著血紅沙子的青銅沙漏。
這是魔修法器?
法器即為武器,一般都很容易傷人,不宜貼身放,就像劍需要劍鞘才能隨身攜帶一樣。但令人費解的是,裴渡竟將這個沙漏放在了枕邊,仿佛每天晚上都要伴它入眠一樣。
伶舟眉心微微蹙起,覺得有點難以理解。等他意識到的那一刻,指腹已無意識地摩擦過了青銅法器的頂部。
倏地,指腹傳來了輕微的痛楚。仿佛有一陣血霧,在他的眼前漫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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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舟漠然睜眼,發現自己沒了實體,如幽靈般漂浮在了半空。
到底是常與各種怪異法器打交道的人。上一刻發生的事,他還記得很清楚。如今這幻境,恐怕也是那法器的效果。
它迷惑不了他的神智,隻能帶他進入幻境。接下來,找到破境之法即可。
伶舟垂眼,淡漠的麵色,就遽然發生了變化。
這個地方是…….
粗糙的大石堆砌起了一個幽靜的小角落。清晨的光芒照在山穀中,角落裡有一株萎縮的藤狀植物…..上還躺著兩個人。
這是地動後的那個清晨!
難道…….這個沙漏,會讓人看到曾經發生過的事?
伶舟一瞬不眨地盯著這幅畫麵。
幻境裡的自己,平躺在靠裡側的位置,麵色緊繃,眉頭皺著,仍未睜目。
不遠處的小妖怪,卻先他一步蘇醒了。揉著頭坐起來後,她似乎懵然了一陣,就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瞬間揪起了衣袖。
手腕上赫然是一個紅色印記。
她看了這印記好半晌,很快,視線就轉向了角落那株植物上,顯然已經猜到了它們之間的關聯。
發現搓不掉這個印子,她隻好將袖子拉回了原位,爬了起來,走到在幻境裡的他身邊,坐下。沐浴著日光,她的麵上仿佛有些複雜難辨的情緒,似柔軟,,又無情。靜靜地凝視了他好一會兒,才伸手,輕輕拍醒了他。
當他醒來時,她就刻意地將有印記的手藏在了身後。
伶舟僵硬地望著這一幕。
此刻的他是沒有形體的。隔著虛空,五臟六腑卻好似還是被揪成了碎末。
青銅沙漏呈現出的幻境,並非連續性的。當幻境中的雙方一起起身時,周遭的石頭、砂礫、植物,便化為了畜粉。旋轉,重組,彙聚成了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致。
伶舟定睛,就有了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因為這裡是———他宮殿裡的藏書房。
他看見了那隻小妖怪悄悄推開門,進了屋子。
此處沒有點燈,光線昏暗,還有成千上萬的藏書。她竟沒有絲毫遲疑和迷茫,也不怕撞到頭、走錯路,就那樣熟稔地向前,直接走向了某一個書櫃。
就仿佛,她根本不是初次來這個地方,而是這裡的常客,已經來過無數次,對每個書櫃分彆對應什麼,都了然於心。
在她的翻找下,地麵很快堆滿了書卷。她蹲在其中,小小的一團,認真地翻著書頁。
在沒人的地方,她似乎也放鬆了警惕,蹲得腿麻時會敲敲膝蓋,苦惱時會咬拇指……都是一些很眼熟的小動作。找了半天,終於讓她在其中一本書上,找到了她要尋求的答案——那一頁,赫然畫著那株藤狀植物的模樣,上方書寫著名字懷夢藤。
看完了那幾行字,她仿佛有些泄氣,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痕跡,終於下了決心似的,摸出了一道發帶,開始在手上繞圈,嚴嚴實實地擋住了那片痕跡。
..
轟
雨越下越大了,雷聲震顫大地,窗棱也在晃動。
伶舟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趴在了床邊,而他的懷中還抱著那個青銅沙漏。
時間已經走到了翌日早上。
漫空烏雲,雷光震動,捂得天空悶不透氣。讓外麵看起來,仿佛還在深夜。
伶舟眼眶泛出了一絲絲赤色,心臟顫抖了起來。忽然,狠狠地將這青銅法器推開到了角落。
她在撒謊。
昨天晚上,所有的回答,全部在撒謊。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宓銀的聲音∶主人!已經早上啦,昨晚的法陣沒有出什麼事吧?
伶舟猛地抬眼看去。他黑發繚亂,麵孔煞白,那兩道血紅而陰沉的目光,竟把必銀嚇得一僵∶主、主人,怎麼了嗎?
法陣依然在運轉,為了裴渡的安全,伶舟不能隨意離開這裡。
可他已經等不下去了,一咬牙,起身,冷冷道∶宓銀,你立刻去把那隻小妖怪帶過來,帶到我麵前。
即使不能立刻盤問,他也要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讓他一直看見!
宓銀意識到事態不對,也不敢多問,立刻道∶好!
伶舟快步走下台階,來到大殿中央。他此刻滿腦子都是淩亂的思緒,需要找一些事兒做,沉下氣來,檢查了一下法陣。
殿中,巨大的魂燈,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窗外風雨不斷,忽然間,一道近乎於刺眼的電光,鞭答在大地上。
隨後,便是一聲轟雷巨響∶轟隆隆一
大雨下了一夜,這是最大的一聲雷響,仿佛巨獸咆哮。令聽者的耳膜都短暫地聾了一會兒。
受雷響波及,窗邊的數盞高高低低的琉璃燈,突然一起出現了裂痕,碎成萬千碎片。那一片的光線,都暗了下去。但在同時,伶舟後方的那盞魂燈,竟乍然明亮了起來。
伶舟察覺到了,驚疑不定地回過頭。
魂燈的上兩圈蓮花瓣,同時綻出了明亮柔和的光芒,又徐徐熄滅。
那個同時亮、同時暗的異象,在方才雷響時,居然再次出現了。
魂燈不可能出問題。這隻能說明,魂燈要找的那抹魂魄,就在方才短暫的一瞬,完整地離了某個身體,又進入了新的軀殼。
裴渡要招魂的那個名叫秦桑梔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是,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靈魂完整跳轉這種事嗎?
這時,走廊外麵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伶舟回過神來,一凜,看向門口。但最終推開門,出現在他眼前的,卻隻有宓銀。
主、主人!不好了!宓銀扶著門,氣喘籲籲地說∶小耳朵可能是被雷劈傷了,我剛才遠遠看到她站在廊下,明明還好好的。但剛才那道特彆大的雷聲一響,我就看到她倒在地上了,已經…….已經沒有氣了!
本
係統所說的轉換身體好時機,原來,就是借著這幾天的雷暴天氣,裝出被雷劈死的效果。
桑洱∶….係統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雖然很有投機取巧的嫌疑,但妖怪確實是能被雷劈死的。有了雷聲掩蓋,比無緣無故就掛掉要合理多了。
說起來,在靈魂被抽走的前一刻,她好像看到了宓銀一臉著急地衝她跑來。
那邊…應該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不過,她都轉換身體了,彆再想那邊的事了。
挨過了切換身體的那陣天旋地轉後,桑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發現自己躺在了柔軟的被褥上,身子卻動彈不得。
隱約地,有一道謙卑而衰老的說話聲,在附近傳來。
尉遲公子,此法的利弊都很極端,未必行得通,您…還是要三思。
隔著重重的紗簾,桑洱嗅到了幽幽的、矜貴的熏香氣息。一道頎長的男子身影,以簪子挽發,立在簾後。
那是尉遲蘭廷?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小劇場】
係統∶下個身體,是生活質量和安全指數都大幅度上漲的身體。表渡∶那肯定是我給老婆準備的身體了。尉遲蘭廷∶想什麼呢?窮光蛋到旁邊玩泥巴去。表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