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飯的活兒卻被客人搶了,吳莉娟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不過,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從對方這手熟練的廚藝,以及他對桑洱的口味的了如指掌,就能看出他平時經常做飯,性格細心,會照顧人。吳莉娟不由對這個年輕人更加滿意了,笑嗬嗬地站在旁邊,和他聊起了桑洱小時候的趣事。
另一邊廂,書房的方向,桑成濟正心情頗好地彎著腰,整理桌子上的棋盤和兩幅字畫。方才閒聊時,他偶然得知謝持風會寫書法,瞬間來了興致,硬是拉著後者露了一手。俗話說,字如其人。謝持風那一手筆勢有力、風骨內存的字體,讓桑成濟倍覺驚喜,對他的印象分又在無形中提高了一些。
桑洱:“……”
突然有點慶幸站在這裡的不是裴渡呢。
不過,就算讓裴渡碰上了書法考驗,問題也不大,緊急找另外一個字寫得好看的人格代筆就好了。
精分,就是那麼任性。
晚飯這一大桌子菜,幾乎都是謝持風做的。
來到現代社會,四切片就把廚藝列為必學的生存技能之一——他們都不想天天吃外賣,也希望桑洱過來的時候能吃得好一點,這兩年裡,學做了不少家常菜。
多加練習,如今,就連伶舟做飯,也做得像模像樣的了。
謝持風脫下圍裙,掛回門後,最後一個坐下來。
桑童洗完手回來,一看到他的正臉,嘴巴就成了O形。
身為主人家,卻讓客人殷勤地招呼他們,桑成濟和吳莉娟都有點不好意思。桑洱倒是習以為常了,熱情推介道:“爸,媽,他做飯可好吃了,你們試一下這道、這道,還有那道!”
席間,桑成濟和吳莉娟大概是不想讓謝持風想起去世的親人,刻意沒有問他在國外的經曆,話題都圍繞著他的大學生活,氛圍十分輕鬆。吃完飯,謝持風還主動收拾碗筷拿去洗,卻被桑家集體推了出來,讓他坐著看電視去。
其實時間已經不早了,晚上九點多,也到了該告辭的時候。但湊巧是的,臨出門時,窗玻璃上忽然響起了“哢噠”的撞擊聲。緊接著,夾著冷霜的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從陽台往下看,人行道上已經沒幾個人了。昏黃的路燈孤零零地亮著,冰雹砸在水泥地上,不斷跳開。天氣太惡劣了,桑洱擔心謝持風這時離開會不安全,拉住了他。桑成濟也主動開了口,讓他明早再走。
今天一天下來都沒怎麼和桑洱相處過,又感受到了她父母的關心,謝持風道了謝,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雖然早已有過無數次最緊密的結合,但第一次留宿在彆人家,謝持風怎麼也不可能和桑洱住一個房間。
桑家的房子有四個房間。除了桑家父母、桑洱、桑童的房間外,就是書房了。書房裡放了一張單人床,也有空調,這樣便可以應不時之需,當半個客房來用。吳莉娟給謝持風拿來了乾淨的被鋪和洗漱用品。
桑家的其他人都習慣早睡,看完晚間新聞,紛紛回房。謝持風還想和桑洱多說一會兒話,但桑洱要洗澡了。他也不想在桑洱父母麵前表現得太粘人,讓他們覺得他不成熟,便也回房休息了。
關上房門,睡意還沒有那麼快湧上來。正開著台燈,站在書櫃前,翻看此處的藏書時,謝持風忽然感覺到手機一震。
桑洱發來了微信:【睡了沒?】
謝持風放下書,幾乎是秒回:【還沒。】
隔了一會兒,那邊又彈出一條消息。謝持風定睛看去,眼睫微微一顫。
【我這裡有好東西,要不要過來看?】
……
桑洱發完信息,那邊就沒回音了。她納悶了片刻,忽然聽見自己的房門被輕輕叩響了,隨即,門把往下一壓。
客廳裡黑漆漆的,隻留了一盞很小的夜燈。謝持風穿著家居服,輕手輕腳地側身進來了。
“還以為你真的不感興趣呢。”桑洱坐在床上,懷裡抱著一本厚厚的本子,興奮地衝他招手:“快過來。”
“相冊?”謝持風走了過去,忽然瞥見桑洱的頭發還是濕的,擰眉:“你怎麼不吹乾頭發?”
桑洱哼唧了一聲:“反正有空調,先彆管了,來看相冊,這可是我中學時代的照片,我從櫃底找出來的。”
“等一等。”謝持風去了她房內的浴室裡,拿來了毛巾和吹風筒,一隻膝蓋壓在了床上,先把毛巾披到她肩上,隔開濕發,再將吹風筒的風調成最低速,溫柔地給她吹起了頭:“吹乾了頭發再看。”
頭發被撥弄,水珠四處彈飛。為免弄濕相冊,桑洱隻好暫時蓋上了它。她扭過身,也不好好被吹頭發,抱住了謝持風的腰,下巴抵著他的腹部,眨巴著眼,道:“你突然留宿在我家,會不會不習慣啊?”
“有一點。”
“我就知道,你肯定認床。”一滴水珠滑到了頰邊,有點癢。桑洱跟小狗一樣甩了甩頭,癢意還是不消,乾脆用側頰蹭了蹭他的衣服,擦掉了水珠,嘴上好奇地問:“我爸媽今天跟你說什麼了啊?有沒有說什麼話來為難你?”
“沒什麼,隻是聊了一會兒天。”謝持風的手一頓,輕聲說:“你爸爸媽媽都是很好的人。”
其實,今天就能得到桑洱的父母這樣的態度,謝持風是有一點兒受寵若驚的。
深知在這個世界裡,自身的條件配不上桑洱。她有一個充滿愛的、健全的原生家庭,有開明又尊重孩子意願的父母。她事業有成,還有一群優秀的朋友。而他隻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手中雖有身體前主人的積蓄,但本人根本還沒有在社會上站穩腳跟,也沒有俗世意義上的來自於家人的支持。
所以,謝持風完全可以理解她父母的擔憂。
種種條件相加,兩廂比較,他確實不是桑洱的最優選擇。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會拖累她、需要她又當妻子又當媽來照顧的小男友。
年齡的差距無法追趕。好在,社會身份可以。
所以,在大學期間,他儘己所能地適應生活學習的節奏,再儘己所能地把人生加速,去追趕她的步調。那兩次跳級,就是因此而來的——多虧了四個人格分工合作,才化了不可能為可能。
光在口頭上闡述決心,說再多海誓山盟的諾言,都是虛軟無力的。他想儘快成為一個在硬件上配得上桑洱的人——穩定工作,攢下積蓄,買房子,長成一棵無懼風雨的參天大樹,深深紮根在這個時代,為與她的未來築出安穩的巢,也想堂堂正正地得到她父母的認可。
謝持風想了想,說:“他們還邀請我有空過來做客,讓我過年時來吃團年飯。”
“嗯?真的嗎?”
“真的。”
“太好了,說明我爸媽至少不反對我們在一起。相信我吧,我喜歡你,他們肯定也會喜歡你的。”暖風吹拂著後頸,謝持風撥弄她頭發的動作也很舒服,桑洱被伺候得漸漸有點昏昏欲睡了,打了個嗬欠:“還沒好嗎?我都困了……”
“你躺下來。”謝持風乾脆坐到了床上,讓桑洱枕在他腿上,繼續吹頭。等頭發乾了,桑洱的上下眼皮已經幾乎要黏在一起了。
謝持風小心地將她轉移到了枕上,將吹風筒物歸原位,才回到床邊,跪在地毯上,凝視了她無憂無慮的睡臉片刻,低下頭,手溫柔地摩挲著她的頭皮,唇壓了下來,吮著她的唇舌。
半夢半醒間,桑洱的舌頭被吃了幾口,眼睛困得睜不開,身子軟綿綿的,懈怠得完全不想動,卻有一種踩在雲端之上的飄飄然的幸福感。
很顯然,顧忌著一牆之隔的長輩,謝持風吻得動情,也依舊不忘克製,沒有在她身上到處點火。不然,這個吻估計不會這樣緩慢又淺嘗輒止。親了快十分鐘,他才似乎忍耐著什麼,停了下來,平複了喘息後,將大燈關了,隻留下了一盞床頭燈。末了,又戀戀不舍地吻了一下她的唇:“晚安。”
“相冊……還沒看……”
桑洱都要睡著了,還念念不忘那本相冊。謝持風啞然失笑,拿起了相冊,本想隨手翻看一下,掀開一頁,動作又忽然頓住了。
還是留到明天吧。
在那個有她的明天,再和她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