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1 / 2)

阿靈阿這麼一驚一乍, 對麵的師爺卻凝著眉肅著臉沒有吱聲也沒有跟著驚嚇。

他隻是急急說了句:“國公爺, 信小人已帶到,我家爺說了, 國公爺幫這一次是情分,若不幫, 他毫無怨言。”

阿靈阿捏著信,麵上滿是糾結,最後隻揮揮手說:“我知道了, 讓管家帶你去休息一下吧。”

師爺朝他一拜說:“小人還急著回兩淮, 多謝國公爺盛情了。”

這師爺說罷連一口熱茶都沒喝, 就急赤白臉地上了馬車要回南方。

阿靈阿看看手裡傅達禮的信, 字跡潦草, 慌忙下還有幾處塗抹, 一點都不合他向來端正持重的性子。

傅達禮寫的時候應該是真的急了。

“河總正月入京,將進言於河南地加修水渠與減水壩事。此事耗費千萬,不在當談之時, 無奈河總不聽鄙人之言, 國公爺可否從旁勸誡?”

阿靈阿走到書房的炭盆邊, 打開熏爐將傅達禮的信扔了進去。

在火舌肆無忌憚地吞噬著紙箋時, 珍珍端著一碗甜點推門進來。

“我瞧大堂兄的人走了,就過來給你送甜品,你嘗嘗?”

阿靈阿本來想說沒心思,可餘光一看立馬就喜笑顏開,“冰激淩?你做的?怎麼做到的?”

“舅爺爺的廚娘說有個元朝留下的法子叫凍奶, 我聽那做法和冰激淩沒什麼差,合計了幾天,總算試了出來。外麵天寒地凍可不正好當個大冰箱?反正屋子裡燒暖炕燒得熱,吃點冰激淩正好。”

阿靈阿舀了一口這清代冰激淩笑說:“你記不記得以前你夏天都不愛吃冰激淩,每次一到冬天就鬨著要吃,還說冬天熱空調下吃冰激淩最開心?”

他說著又舀了一口送到珍珍嘴邊,珍珍含笑吃了,回他:“反季消費,說明我節約。”

“算了吧你,你就是造作。”

阿靈阿立即打擊了她,兩人邊說著過去,邊湊在一塊兒你喂一口我喂一口,膩歪地吃完了這一碗冰激淩。

阿靈阿興之所至還舔了一遍碗,最後問:“哪天你把巧克力也研究研究?以前我嫌這些東西甜還不愛吃,現在想吃反而沒機會了。”

“那可要可可豆了,歐洲現在有沒有可可都還不知道。”

“我回頭去南堂找洋人問問。”

阿靈阿說完拿著放冰激淩的小碗舉著研究起來,“這玉碗哪來的?夫人現在很奢侈嘛,瓷碗都不夠用了開始用玉碗了。”

“去你的,還諷刺上我了!”珍珍奪回來說,“這是同殊周歲時候明相夫人送的一套,白皙如雪配冰激淩好看我才拿出來用的。”

聽到明相,阿靈阿眼神暗了暗,珍珍最了解他立即捕捉到了這一刻的凝滯。

“怎麼了?心裡有事?”

“嗯。”

阿靈阿不否認,但也沒說下去。

珍珍又問:“大堂兄的人來說了什麼?”

“為了河工。”

珍珍頓了一下,“河工怎麼了?中河不是入冬前都好了嗎?”

阿靈阿把燒掉的信告訴了珍珍,他心中很苦惱,於是問她:“你說我幫還是不幫?”

珍珍一笑,假裝一本正經地說:“國公爺,我是婦道人家,不問政事的。”

阿靈阿被她裝模作樣的氣到撲過去要咬她,珍珍趕緊舉著那價值連城的玉碗求饒,“彆彆彆,我摔壞了沒事,玉碗摔壞了上千兩就沒有了!”

阿靈阿搶了玉碗放回桌上抓著她問:“我怎麼有你這麼個摳門媳婦!”

珍珍笑著去撓他癢癢肉,阿靈阿忍了半日實在憋不住趴在炕上笑到打滾珍珍才放過她。

阿靈阿停下笑趴在炕上直喘氣,珍珍撲在他肩膀上咬著他耳朵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這事太大了,你還記得你說過康熙爺要你開春以後去蒙古彆管京城的事嗎?”

阿靈阿點頭,他記得,他那天回來告訴珍珍那段對話後,兩人仔細琢磨後都覺得,康熙是有意要把阿靈阿摘出開春後朝堂可能的風波外。

但什麼風波,哪裡起的風波,康熙沒有明說,一切都是兩人私下的揣測。

一定和明珠有關,但從哪裡開始鬨就不好說了,明珠在朝中管過的事情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哪一件都有可能被當把柄。

隻看康熙挑哪一件了。

傅達禮的信倒讓阿靈阿有了方向。

他長歎一息說:“明珠本來就折在河工上,沒想到繞了一圈,還是要折在河工上。”

“大堂兄讓你勸的不是靳輔嗎?怎麼又和明相起關係了?”

珍珍不解,阿靈阿給她解釋道:“靳輔就是明珠一手推上去的,河工這些年,靳輔做事,明珠籌錢。靳輔若辦錯,明珠替他開脫。作為感恩,河工的銀兩,靳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明珠挪用小部分去做彆的。兩人在康熙那裡就是一體的,靳輔若是這次在禦前提不該提的,明珠定要受牽連。”

“那康熙是知道靳輔的打算了?且已經準備駁了?”

“以靳輔的性格,傅達禮寫信的時候,他肯定都把折子往京城送過了。以康熙的性格,他肯定也早早回過待議了。可咱們的河總脾氣太直啊,這是見康熙不同意,要在上京述職的時候拿到廷上朝議。”

阿靈阿拿手敲敲額頭,“折子裡說都是小事,拿到廷上辯論可就鬨開了。”

“廷議的結果也就是不同意靳輔的方案,怎麼開明珠的刀?”

“這還是於成龍上次提點我的,河工壞就壞在一個錢字上。如今蒙古告急,朝廷籌措軍費緊張,靳輔要是過來要錢再修堤壩,那往日看河工耗費過大不順眼的人,就可以順著這條藤去掀老底。”

阿靈阿無奈笑了笑,“河工是一筆糊塗賬,你看去年到現在,工部查了多少回,你小爺爺這個前工部尚書在都察院進出了多少回?可到現在懸而未發,工部一個人都沒抓沒問罪,這可不是沒查出來什麼事啊,這是康熙爺是留著手呢。賬他早就有數了,如今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隻在等個機會。”

珍珍聽得心底沉重,阿靈阿卻抓過一頂暖帽,又問她:“你那點冰激淩還有嗎?給我裝一點,我去明府彆院晃一圈。”

珍珍翻身起來趕緊拉住他,“康熙不是叮囑過你不要摻和嗎?你現在大搖大擺去明府報信,當心他回頭問你的罪。”

“明珠比我聰明,康熙不喜歡我們攪和在一起,他比我還清楚。所以我不去找他。”

“那你找誰?”

阿靈阿狡黠一笑說:“我找明府的另一位大才子,納蘭容若。”

阿靈阿裝了一碗冰激淩,騎上馬在冰天雪地裡往明府彆院去。

康熙還在暢春園,明府三個當官的男人明珠、容若和揆敘都要出入禦前,為了冬日裡方便,明珠全家都已搬到了西山彆院。

揆敘和攸寧在至誠(明珠夫婦堅持叫他有餘)出生後,阿靈阿狡猾地將適安園旁給他們修的小園子當做滿月禮送給了小侄子。

兩人罵了阿靈阿一通過分,但還是歡天喜地地搬去了兒子的“房產”裡,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納蘭容若則沒有這樣的日子,他和官氏已然分居,幾個孩子都交給了明相夫人覺羅氏照顧,故而他一直沒有分府獨住。

今日容若不當值,他暖了梅花酒在後院的閣樓上在寫對聯。

阿靈阿提著冰激淩進屋的時候,他正好寫完一幅,笑言拿字與阿靈阿換這新鮮甜品。

容若挖著冰激淩,阿靈阿飲著梅花酒,兩人好一會兒竟然相對無言。

末了,容若吃完最後一口笑說:“七福晉真是好手藝,我自詡會吃會玩,如今也比不過她了。”

阿靈阿也報以一笑,“她如今搗鼓這些,還到處送,今日這甜品容若大哥覺得好,她可就敢往園子裡給阿哥們和德主子送了。”

“是了,我聽六阿哥說起過七福晉送來的吃食都有意思。”

容若這麼隨口一說,阿靈阿倒想起珍珍說過,容若求當六阿哥師傅的事。

他便順口問了,哪想容若神色肅然地回道:“想著找一個安然的位置,還被鄂倫岱給搶了。”

阿靈阿心裡“咯噔”一下,看向旁邊風輕雲淡的納蘭容若。

納蘭容若給自己倒了一杯梅花酒,小嘬一口後感歎:“你想我也是二甲進士出身,為何三十了皇上還留我在身邊做侍衛?你福晉家的薩穆哈也是進士,在我這個年紀已經在六部當實差,去雲南兩廣辦削藩了。當然,你們要說一等侍衛官階高,可小七爺自己明白,朝中職差不相等,隻有進了六部或是外放地方才算真正入了仕途。一等侍衛,就是個虛銜,放在皇上身邊看的虛銜而已。”

阿靈阿這才發現自己過去還真的忽略了這一茬,納蘭容若一晃還真的在康熙身邊當了十多年的侍衛了,這可不是一般滿洲進士的路子。

康熙不算特彆喜愛用科舉之人,他更偏重用那些滿洲勳貴出身的青年少壯。但滿人若是能考出個功名,他就會優先選用。

薩穆哈、還有五房福保福晉的阿瑪麻勒吉都是這麼出仕高升的。這麼一比,出身世家又有二甲功名在身容若的確是壓的很久了。

但轉念一想,阿靈阿又明白了過來。

容若上有個權勢滔天的阿瑪,下有個探花翰林的弟弟,他要是走麻勒吉、薩穆哈的路子出仕,過個十年康熙朝就真的和納蘭姓了。

容若幽幽說:“大阿哥臘月娶妻,正式成人了。六阿哥體弱,我和他一處,也好叫人放心。”

阿靈阿突然眼眶熱了下,容若大哥這是心裡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容若放下酒杯對阿靈阿說:“阿瑪說皇上想派小七爺去蒙古?”

“是。”

阿靈阿點頭,又見容若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安心去。”

“可明相他……”

容若一揮手,“納蘭明珠的府邸輝煌了十餘年了,盛久必衰而已,阿瑪心裡有數,我也有數。”

他又倒了一杯推給阿靈阿,“再說了,誰盛誰衰,不是看一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