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雲罵完之後,端起酒杯想要喝兩口酒。
冰涼的酒杯觸碰到唇畔,才發現裡麵的酒水已經被他喝光。遊雲有些生氣地把酒杯砸在桌麵上。
院子裡的石桌材質很堅硬,杯底和石桌相撞時發出沉悶聲響。
衡玉微彎下腰,幫他把酒滿上。
遊雲左等右等,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衡玉開口。他抬手,修長的食指落到太陽穴上輕輕揉起來:“說話啊,我不知道自己收的徒弟什麼時候變成了個啞巴。”
衡玉失笑,淡定反問:“師父想聽我說什麼?”
看到她這副樣子遊雲就覺得心煩:“這凳子擺在那裡不就是給人坐的嗎,你站著礙我的眼了,快些坐下。”
衡玉乖乖坐下。
遊雲無奈搖頭,主動問道:“你現在對那位佛子是什麼想法?”
“沒什麼想法。”衡玉平靜道。
她是個相當理智的人。
雖然知曉感情一事並非喜歡就一定要廝守相伴終生,可一旦動了情,人就容易變得不知足,想要得到更多。
所以,即使了悟是她所欣賞喜歡的類型,但她也讓自己僅止於此,一直強行壓製自己心中悸動,沒有讓那些喜歡進一步變為男女之間的喜歡。
遊雲想了想,點頭:“這樣也好。你想要那樣東西,說明你對於完成內門任務一事胸有成竹,完成內門任務之後呢,你是怎麼想的?”
衡玉垂下眼。
一垂下眼,她就看到自己左手戴著的那串鈴鐺手鏈和右手戴著的木鐲子。
這兩樣東西都是了悟親手做給她的。
撫摸上右手那個木鐲子,衡玉有些無奈。
因為渡情劫需要讓了悟對她動情,所以她撩撥他,親近他,蠱惑他,調戲他……
而由始至終,成為了悟的應劫之人,助他渡過情劫,這都是她心甘情願,所以她並不覺得自己存在什麼吃虧的情況。
但了悟總覺得她吃了虧。
衡玉原本打算完成內門任務後,就折返回合歡宗安心修煉,一心追求她的逍遙大道,與了悟此生不複相見。
但這段時間她試探過兩次,發現了悟的性子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執拗。他既不想辜負佛門,又不想辜負她,而他想到的兩全之法
,大概就是庇護她漫漫此生。
可是——沒有必要。
當他真的成佛,便也情愛不複。
那時候,她與這芸芸眾生,在他眼中都會毫無區彆。
那樣東西能助他快速忘情,這隻會幫他更順利地成就佛道。
遊雲等了一會兒,發現衡玉一直在走神,不由出聲道:“怎麼不說話?”
衡玉回神,隨意笑了下:“師父不是問我想法嗎,我就在心裡想了想。”
遊雲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因為動作幅度有些大,他的衣領稍稍滑落些許,露出精致的鎖骨。
隨意扯好衣領,遊雲用手托腮,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說說你現在是什麼想法。”
衡玉眉梢微挑,倒也沒瞞他。
等她說完自己的想法,遊雲沒有馬上說話。
他慢條斯理端起酒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儘,隨意把酒杯往後一拋。酒杯砸在草坪上,遊雲從凳子上起身,走到衡玉身邊,一隻手懶洋洋搭在她的肩膀上。
“徒弟,你問我要那樣東西,到底是想著幫他更順利地成就佛道,還是——想以此來日日夜夜提醒自己,不能對他動情?”
衡玉動了下,想要回頭看向遊雲。
遊雲手上略一用力,按住衡玉的動作。他低低一笑,笑聲比那陳年佳釀還要醉人:“沒必要告訴我答案,答案你自己心裡清楚就好。”
“放心吧,你難得求為師要一樣東西,為師怎麼會不滿足你?我遲些就給宗門傳訊,讓宗門把那樣東西的種子送來給你。”
說罷,遊雲拍拍她的肩膀,貼在她耳畔說一句“你要好自為之”就瀟瀟灑灑走進他的屋裡。
空曠的庭院再度安靜下來。
隻有清風穿過院子時搖動梧桐葉發出的簌簌聲響。
靜坐許久,衡玉抬起右手扶住自己的額頭。
然後逐漸笑出聲來。
笑夠之後,衡玉從椅子上起身。
她抬手理順自己衣擺的褶皺,對著屋裡掐訣行禮:“師父不愧是宗門裡傾慕值最多的人。之前倒是我有些自欺欺人了。”
“我自詡是個相當理智的人,可感情有時候就是極端不理智的。我承認,自己的確是想借著照料那樣東西,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對他動情。”
僅靠她的理智,似乎
有些不夠用了。
她需要外物來督促她提醒她。
“此事,就麻煩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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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裡,了悟安靜坐在窗邊打磨木簪。
他打磨得很仔細,把木簪表麵打磨光滑後,才拿起極小的雕刻刀刪改細節。
一直忙到夕陽西下,餘暉從窗外透照進來打在他的身上,了悟才放下手上的工具,拍掉膝上的木屑,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個帶有素雅花紋的木盒,小心翼翼把木簪放進裡麵。
他站起身,收拾乾淨桌子和地麵後,關上窗換了身新的僧衣,這才捧起木盒出門。
小半刻鐘後,了悟穿過鳶尾花海,走到衡玉住的木屋外麵。
木屋的窗大開著,從了悟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瞧見衡玉坐在桌邊翻看《無相陣法》。她似乎是有些看倦了,頭稍稍側著枕在手臂上,時不時懶洋洋把陣法書籍翻過一頁。
而他為她準備的那盆君子蘭,就擺在窗台邊上,懶洋洋舒展著自己的花瓣。
了悟稍微加重腳步聲。
衡玉直起身子,往窗外看去。
瞧見他時,她身子轉了下,側倚在窗邊,從木屋內側向他伸出左手招了招。
動作幅度大了些,她手上的鈴鐺便跟著叮當作響。
“走過來這裡。”衡玉喊道。
了悟下意識加快步伐,很快就來到她麵前,與她隔著窗戶對視。
“簪子已經雕好了,你看看喜歡嗎?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直接說出來,貧僧再回去改。”了悟微彎下腰,將手中的木盒遞到她麵前。
瞧見她這副坐姿不方便,他掀開木盒蓋子,讓她能完整看清那躺在盒子裡的木簪。
木簪被打磨之後,是一種介於黑色和紫色之間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