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湖四麵八方都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般,除了了悟那句話在回響外,就隻剩下窒息般的沉默。
衡玉站在人群中。
她原本不知從哪裡撿來一片乾淨的荷葉,一直放在手心裡旋轉,態度有些漫不經心,自了悟從蓮台上起身後,衡玉就隨手把荷葉拋回湖麵,眸中暮色似是被徹底點亮,視線落在他身上。
其實她很少看到了悟這般模樣。絕大多數時候,他溫和,也緘默,絲毫沒有榮光滿身的高調。
但這樣的人光彩也不可遮掩,隻要有合適的場合,就注定成為萬人矚目的焦點所在。
跟著道卓過來看熱鬨的慕歡抬手捂嘴,眼中神采瀲灩。
就是這樣的風采。
她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這位佛子,不就是被他這種輕描淡寫便力壓同輩的風采所吸引到嗎。
於是,慕歡沒忍住,給距離她不遠的衡玉傳音:“這樣的人,原是高嶺之花不可攀,芸芸眾生於他眼中毫無區彆,其實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他垂青。”
衡玉眼波流轉,環視一圈找到慕歡的身影,隔著人群與慕歡對視,傳音道:“可能是因為……我比你漂亮。”
慕歡:“……”
好氣啊。
-
蓮台上的俞夏神情萎靡。
用大道之力進行比試,一旦落敗,就會被大道之力反噬,受到些許大道之傷。
以他現在的情況,就算是服食了丹藥,也需要靜養幾個月才能完全恢複,不給身體留下任何隱患。
俞夏抬手,用指腹抹掉唇角的血跡,一隻手撐著地緩緩站起身。
隨著他的起身,問心湖畔的眾人終於從震驚狀態回過神來,隨後議論聲不絕。
沒有在意那些議論聲,俞夏說:“不愧是了悟佛子。”
他朝著了悟行了一禮,雖然輸了比試,卻沒有輸掉風度,灑脫一笑後禦劍離去,將擂主的位置讓給了悟。
了悟更換位置,盤坐在中心蓮台上,等著其他沒有上場的修士填補擂台的空缺。
剛剛雙方的大道之花進行爭鋒,他看似贏得輕鬆,實則在大道之花相互碰撞時氣血上湧,並非處於完好狀態。
了悟原本想趁著等待的時間閉眼調息片刻,但視線剛下垂,又忍不住抬起,向岸邊眺望,準確捕捉到那茫茫人海中的皎皎月色。
湖畔,衡玉穿著一身淺綠色紗裙,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
她的眸光灼灼,比月色更撩撥人心。
這樣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
了悟從不曾見過衡玉這般模樣。
絕大多數時候,她看著他,目光柔和。絕無這種灼灼得令人覺得不自在和……難為情之感。
了悟下意識雙手合十。
回到宗門後,他去戒律院受罰的次數必須再增加一次。
——他的心底泛起了勝負之欲,此刻他隻希望,能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更長時間。
-
這一回,也許是了悟方才的表現震懾住了眾人,空缺的擂台過了足足一刻鐘才被徹底補滿。
了悟閉眼調息,勉強恢複了一番狀態,直到此時方才緩緩睜開眼睛,雙手合十講解佛道。
他從一花一木這種最細微之處開篇,引申出‘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的佛法,進而論述佛道。
高深玄妙的佛法於他是信手捏來,深入淺出。
即使這一回聽他講解佛法的人是一群築基期、結丹期修士,他們於他眼中與普通凡人並無區彆,他的表現和當初在平城為平城普通百姓開壇**一模一樣。
兩刻鐘後,了悟結束論述佛法,向周圍的對手示意:“諸位道友如有所惑,貧僧會一一答複,不拘是佛道還是其他大道。”
之前俞夏講解劍道,還有人揪著俞夏的某句發言不放,想要通過隻言片語駁倒俞夏。
但現在麵對了悟,這些對手壓根沒想過去抓了悟言語的漏洞,而是用他們自己求尋的大道去進行交鋒——他們這些人對佛道的理解,還能高過佛法精湛的佛子如若揪著某一句話不放,倒像是在自取其辱。
但即使如此,很短的時間內,蓮花台座還是空出大半,然後由其他未上場的修士進行替換。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過去。
擂主依舊是了悟。
他背脊挺直,連坐姿都沒更換過一下。
坐而論道、舌燦蓮花,令眾道蟄伏——衡玉所期待見到的場景,他不打折扣地都完成了。
衡玉已經從驚訝狀態平靜下來,現在心裡隻剩下隱隱的擔憂。
她知道,在剛剛的碰撞中,了悟絕對受了些大道之傷。
大道之傷是傷及大道根基,而大道根基對一名修士來說,可以說是修煉之本。了悟本應該在一受傷時就好好找地方靜養的,現在卻一直強撐著進行論道比試。
時間拖得越久,傷勢造成的影響越深,衡玉很難不擔心。
但擔心也沒辦法,論道比試還在繼續。
又是半個時辰後,蓮台再次空缺大半,可已經沒有修士填補上去。
了悟將還在擂台上的修士一一駁倒,抬眸看向那待在半空中的裁判。
裁判深吸口氣。
他一個元嬰期修士,很少服過年輕一輩弟子。
但旁觀了三個多時辰,他是真的對了悟心服口服。佛門之光,當真不愧是佛門之光。
裁判朝了悟笑了下,聲音在整個問心湖響起:“論道比試,恭喜佛子了悟守擂成功。”
裁判話音落下,湖畔邊先是有零散的掌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