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一百一十章(1 / 2)

了悟安安靜靜坐在衡玉身邊。

他穿著白色僧袍,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但不知道是不是衡玉的錯覺,她總覺得他的唇畔蒼白得有些過分,像是突然失去了血色一般。

似乎是注意到衡玉的打量,了悟側頭看向衡玉,眉眼溫和如初:“怎麼了?”見她沒說話,他主動道,“有了這個陣法,洛主再出關,應該能有結丹後期修為了。若是一切順利,甚至能一腳踩在元嬰期的門檻上,這般速度絕對驚人,可以打破《大陸簡史》中的最高記錄。”

他的神情毫無破綻。

但聽出他話音裡隱隱的顫抖,衡玉就知道他也意識到這個時間的問題了。

這應該是第一次,明知他心緒混亂,衡玉也沒有出聲寬慰。

——其實這已經算是兩人之間的共識了,離開秘境,然後分道揚鑣。

不管怎麼樣,結局都改變不了,那麼要怎麼寬慰呢。怎麼寬慰都覺得蒼白。

她彆過頭看向情女:“前輩,你繼續說。”

情女察覺到氣氛不對,輕咳兩聲,繼續介紹起來。

古籍中曾經介紹過時間加速陣法。

這是以陣法問長生的陣祖在度化神期雷劫時,從上蒼那裡剝奪下來的一角陣法。為了這角陣法,他險些身死道消。

後來閉關幾百載,再出關時,就有傳聞稱陣祖研究出了時間加速陣法。

因為這麼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聞,已踏入化神期的陣祖被各大勢力截殺。

舉族覆滅後,陣祖拖著那幾個截殺他的化神修士一同隕落,而時間加速陣法也徹底成為軼聞。

情女說:“我手中這個陣法並不大,僅有這個圓桌的範圍大小,但陣紋繁瑣程度可比天書,以我的修為專注盯上十幾秒也要覺得頭暈目眩。”

衡玉點頭:“看來傳聞很可能是真的,這般繁瑣的陣法應該不可能出自人手,是自天而奪。”

“陣法範圍並不大,而且這個陣法一旦開啟,中途就不能出來……”頓了頓,情女將後果說清楚,“你要做好盤膝一坐就是六十年的心理準備。”

對元嬰修士而言,隨手閉個六十年的關很正常。

但對衡玉來說,她這具身體的壽命都沒到六十年,平日裡閉上幾個月一年的關就夠了。一口氣閉關六十載,也許會很難熬。

衡玉淡定道:“這一缺點和它的好處比起來算不了什麼。”

多了這六十年的時間,再出關時,她至少也是結丹後期修為。

如今滄瀾大陸化神期不出世,元嬰期多鎮守宗門或家族,隻要不故意惹事,結丹後期一般能在整個大陸橫著走了。

瞧著她臉上表情便也未變,情女滿意點頭:“隻是提前把後果告訴你,你做好心理準備就行。”

說完,情女餘光掃向舞媚和俞夏。兩人臉上並無嫉妒之情,隻帶著淡淡羨慕之意。

情女心下點頭。麵對這般連化神修士都要動心的至寶,他們能穩住心態真的很不錯,至少她的傳承沒有給錯人。

其實,舞媚和俞夏都不是蠢人。

這陣法是秘境之主的東西,她想給誰,都是她的自由,他們一個結丹期修士還想搶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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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好一切後,舞媚和俞夏先行離開小院,前去接受屬於他們的傳承。

情女抱著小獸緩緩起身:“秘境裡還有其他人在,我要先去打發走他們。等我回來後再送你們兩個去取你們的傳承。”要把空間留給衡玉和了悟兩人。

“前輩。”衡玉喊住她,“若是你遇到一個叫傅陌深的修士,告訴他,東西我已取到,到時我會帶回宗門,若他想要那樣東西,幾年後親自往宗門走上一趟。”

她之前答應傅陌深,如果她能取到極光之晨,煉製出來的延壽丹可以優先售一顆給傅家。

不過要賣什麼價格,這到時候就由合歡宗和傅家交涉了。

情女無所謂點頭:“傅陌深是吧,好,我記住了。”

院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衡玉在菩提樹底坐好,脊背靠在粗壯的樹乾上。她的長發全部披散下來,有些許垂落到地上,沾染到點點灰塵。

陽光從枝葉縫隙灑落下來,衡玉嫌曬,抬起手企圖用手掌擋住陽光。下一刻,有人走到她身前,用身體為她擋掉刺眼的光。

衡玉仰頭看他。

他是逆光站著的,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他清冷溫和的眉眼。眼尾有淡淡的陰影,於是便襯得他現在的情緒有幾分晦澀。

衡玉伸手。

了悟沉默著在她身邊坐下。

他將那些掃在地上的頭發捧起,放在指尖把玩。衡玉枕在他肩膀上,靜靜看著他把玩的動作,有些疑惑他為什麼玩得這麼入迷。

許久,了悟側頭看向衡玉。

兩人對視,呼吸交織。

衡玉視線慢慢下移,落在他唇上,又抬眼看他。

了悟捧住她的頰側,主動覆了上去。

春光從枝葉縫隙灑落下來,打在人身上時就成了細細小小的光斑。

陽光並不灼眼,風也吹得不烈,喜好鳴叫的蟬默默息聲。

院子裡安靜無聲。

於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展示出驚人的溫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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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女折返回小院時,在院子裡沒找到人,還以為他們是進廂房裡休息了。

“我是不是回來得太快了,總要多給小情侶些道彆的時間啊。”因著院子沒人,情女小聲嘀咕起來。

她懷裡的小獸咕咕咕開口說話,情女沒聽清,問道:“你在說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它說的應該是我在樹上。”高高的菩提樹上,有道夾雜著笑意的聲音傳出來。

情女仰頭,隔著層層疊疊的枝葉,隱約能看清那坐在粗壯樹乾上的衡玉。

衡玉今日正好穿了件綠色長裙,被枝葉遮擋著,幾乎要融化在這一片墨綠色之中。所以情女一開始才沒注意到她。

衡玉手裡握著根豎笛在把玩,兩條腿自然垂落在空中,與情女對視上後,衡玉勾唇一笑:“我和了悟可不是什麼小情侶。”

情女揚眉,換了個詞:“野鴛鴦?”

“雖然感覺前輩你在罵人,但聽著比小情侶要符合現實些。”

情女沒忍住,抱著小獸笑起來,笑聲清脆,那驚人的美貌便完全展露。

一顰一笑媚骨天成,舞媚站在她身邊,相對之下絕對青澀得像個小丫頭。

笑了半天,情女恢複平靜,環視四周:“那位佛門之光呢?”

“他已經去後山泡溫泉了。”回答完後,衡玉從枝頭一躍而下,動作從容而利落。

在情女麵前站定,衡玉拍拍裙擺沾到的灰塵。

情女錯愕:“這麼快就去了?”她還以為她回來得太快了。

“其實我們什麼都沒說。”

衡玉眨眼笑了下,笑容狡黠而無辜。有春光自她唇上一掠而過,她整個人美得格外生動。

“該說的早就說過了,分彆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在情女前輩你的院子裡纏纏綿綿依依不舍,反倒容易惹來笑話。”衡玉說得格外灑脫。

情女因她的灑脫而側目:“我可沒笑話你。”

頓了頓,情女問:“你現在修的可是劍道?”

衡玉斟酌著開口:“我現在算是一名劍修,但真正想求的卻不是劍道,而是逍遙大道。”

逍遙是種心態,它可以和各種大道相輔相成。

情女語氣悵惘:“逍遙道啊……”

這個大道倒是和衡玉的性格頗為符合,灑脫得連她都有些羨慕了。

沒有再多糾結於此,情女換了個話題:“那個叫傅陌深的修士,我見到他了。他讓我轉述下謝意,還說等七年後會親自去合歡宗找你。”

衡玉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閒著無事,衡玉將豎笛遞到唇邊輕輕吹奏起來,豎笛聲輕快而溫柔。

吹奏完一曲,衡玉問:“前輩,不知道破除詛咒的方法是什麼?”

情女倚著石桌,剛剛還在欣賞豎笛,結果衡玉的話題突然跳躍,倒是讓她驚了一下:“這麼急?”

“那我們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可做?”

“……”好有道理。

“不過破除詛咒的方法不急。”情女說,“你現在修為太低了,就算是告訴你你也做不到,還不如先老老實實進入陣法中閉關。我的藏經閣裡放置有不少古籍,你可以把它們全部帶進陣法裡,若是不閉關修煉就研讀這些古籍。”

衡玉連忙應是。

“那跟我走吧。”

情女轉身走出院子。

剛走出一段距離,她轉身,將自己懷裡的小獸遞給衡玉:“和它培養一下感情。等你離開秘境後,就把它帶回宗門好生養著,它長大後可以好好守護宗門。”

縮在衡玉的懷裡,小獸咕咕咕叫了好幾聲,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著情女。

情女笑了笑,溫柔地安慰小獸:“你我之間沒有認主,不必不舍,我早已是該死之人了。”

小獸叫得更大聲,一把在衡玉懷裡站了起來。情女沒理它,直接轉身走了。

衡玉連忙伸手托住小獸,免得它不小心從手上翻倒下去。她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小獸,慢慢緩和它的情緒。

等小獸重新平靜下來,衡玉才快步往前走,追上在前麵的情女,出聲問道:“情女前輩,不知道它是什麼神獸?”

“白麒麟。”

古籍中有介紹麒麟的長相,麋身龍尾一角。

衡玉低下頭看著懷裡軟綿綿隻會咕咕咕叫的小獸,實在沒想到它會是麒麟。

於是她伸出一隻手指,在小獸的額頭處胡亂摸索,摸了好半天,不得不承認小獸額頭上那個鼓起的小包很可能就是它的角。

但問題是,這個包都被毛遮住了!這擱誰誰能認出來它是麒麟啊。

小獸似乎是察覺到衡玉心裡的想法,不滿地咕咕咕了幾聲。

情女已經走到藏經閣前,一隻手搭在門上。

聽到小獸的聲音,情女扭頭看向衡玉,無奈解釋道:“它才剛降世不久,等再大些,麒麟一族的特征就明顯了。”

“剛降世?”

“它的母親是我的本命神獸,為了護我而死。死的時候肚子裡已經懷了它。我用自己最後一點本源之力護住了它,當時它的生命體征非常微弱,沒想到這萬年來,在秘境裡一點點吸收靈氣,反倒自己補足了先天本源,破蛋而出。”

兩人邊說著話邊走進大殿裡。

大殿角落擺放著四個巨大的書架,各類書籍分門彆類擺放於其上。

“你把它們都收走吧。”情女話中悵惘,“到時候把它們都帶回宗門,也免得它們隨這個秘境、隨我一起煙消雲散。”

衡玉走進書架中間的通道,手掌覆在書架上,慢慢往前走。

一路走過去,也一路用儲物戒指收走書架上的古籍。

一刻鐘後,衡玉再次走回到情女麵前:“前輩,已經可以了。”

情女笑:“還需要給你準備其他東西嗎?如果不需要,我就直接帶你去開啟陣法了。”

聽到衡玉說不需要,情女轉身,領著她往藏經閣深處走。

兩人繞過一條崎嶇而長的走廊,最後來到一間密室。

密室真的很小,小到衡玉和情女兩個人站在裡麵都嫌有些伸展不開手腳。

密室最裡麵有個不到三尺寬的圓台,上麵刻滿密密麻麻的繁瑣紋路。

衡玉隻是凝神瞧了幾秒,就覺得自己的神魂暈眩起來——這個陣法果然如情女所說,繁瑣深奧到猶如天書。

情女說:“我現在開啟陣法。陣法開啟後你就進入其中,然後我會暫時封掉這個密室,直到陣法時限到了,密室才會重見天日,你也才能從密室裡出來。”

“麻煩前輩了。”

情女笑了下,兩手抬起放在胸前,結了幾個複雜而繁瑣的印記,右手往前一推,一道滄桑而古樸的波動在周圍彌漫開來。衡玉感覺到周圍的靈力濃度陡然提升了不止一倍!

情女結印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繁瑣,到最後,她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柄鑰匙形狀的東西,用力將其擊碎。

那黯淡無光、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圓台瞬間明亮起來,散發出驚人的波動。

衡玉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她輕輕吸了口氣,轉身向情女行了一禮。

揉了揉懷中的麒麟,衡玉將它重新遞回給情女,乾脆地走上圓台。

在衡玉盤膝坐下後,圓台便被一層白霧徹底籠罩住,即使是情女也無法透過白霧窺探到裡麵的場景。

情女為麒麟順了順毛:“當她再出關,距離元嬰期應該不遠了吧。”

麒麟咕咕咕叫了三聲。

情女輕笑起來:“突破元嬰期還需要層層磨礪,到結丹後期就已經行了,再往上走,她的大道根基怕是不夠牢固。好了,我們也出密室吧,這裡徹底封起來,待到六年後我們再回來。”

-

院子裡放著張軟榻,情女懶洋洋躺在上麵曬太陽,麒麟縮成小小一團靠在軟榻裡側。

情女的身體變得虛化了一些,遠不如初見時那麼凝實。

她打了個哈欠,原想側身換個姿勢睡覺,但察覺到後山的異常,慢慢坐了起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把萬年菩提心的能量都吸收完了?這位佛門之光還真是不簡單啊。”

一刻鐘後,了悟踩著石子路慢慢往院子門口走來。

石子路上鋪有不少枯枝落葉,他腳步從容踩在上麵,枯枝落葉發出‘咯吱’的聲響,打破此地的靜謐。

走到院子門口,了悟發現木門並未緊閉。

“進來吧。”裡麵傳出情女的聲音。

了悟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這才走進院子裡:“情女前輩。”

“那些佛經你都收好了?”情女已經坐起來,手裡握著一本半新不舊的棋譜慢慢翻看。

“都收好了。”

情女笑了下:“行,把它們都帶回無定宗吧,留在我這也沒什麼用處了。如果沒什麼事你就直接離開秘境吧,你應該能感應到出口在哪裡。”

這三個月,她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

那些求而不得、那些輾轉反側,終究不過是不甘罷了。隻要她心甘情願認個輸,承認虛樂的確不曾對她動過心,釋懷好像也變得容易起來。

了悟雙手合十再次行禮,腳步卻沒挪動。

情女眼裡泛起戲謔的笑意:“還有事?”

了悟解下指尖的一枚儲物戒指,將它慢慢放到石桌桌麵。

“可能接下來的話有些冒昧,還請前輩見諒。晚輩知道,這秘境裡麵的東西,前輩都會留給洛主,她是您擇定的傳承者。晚輩是想,到時候前輩把這枚儲物戒指裡的東西都給她……以您的名義。”

他眸子深邃,裡麵有莫名的執拗與認真。

立於殘陽暮風之中,於是他周身便添了幾分寂寥與悵惘。

情女沉默。

過了會兒她動起來,伸手將安安靜靜攤放在桌麵上的儲物戒指拿走,小心收起來。

“你放心,我會幫你轉交的……”

原本是不想交淺言深的,但情女實在忍不住,她看向了悟,遲疑著問道:“從秘境裡出去,你要做些什麼。”

答案仿佛早已了然於心,於是了悟脫口而出:“佛門一直沒在滄州這邊發展過什麼信徒,貧僧想在這邊傳道幾年鑽研佛法,順便思索要如何度過情劫。”

情女:“……你是不是想她徹底淡忘你,成就逍遙大道。”

“是。”

縱使覺得接下來的話殘忍,情女還是平靜說道:“那就不要在寂靜無聲處這麼守著她,不要再給她任何東西,不要拐彎抹角關心她給她提供幫助。若是不小心與她碰麵,就當自己已然忘情,她就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不值得你任何溫柔特殊的對待。”

“記住,是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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