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機(1 / 2)

阿弗一雙烏黑透亮的眸子仰著,眼巴巴地望著沁月。

前世她剛為趙槃外室時,沈嬋就曾勸過她,寧為窮者妻不為富人妾,更何況是比妾更低賤見不得人外室。

所謂外室,隻不過是男人暖榻泄陽之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待主母過門,可以隨意踩踏,隨便找個人牙子發賣,即便是打死也不違反任何律令。

沈家是京城名門,沈嬋父親就曾在外麵偷偷養過外室,所以她深深曉得外室二字的含義。

前世沈嬋多次勸過阿弗,說太子並不甚看重她,趁早溜之大吉,跟她到蘇州去。

那是她夫家宋氏所在,春江鴨暖,人間天堂,她是宋家主母,可以一輩子罩著阿弗。

可惜當時阿弗豬油蒙了心,被趙槃拿捏死死的,根本不敢離開他。

重來一世想要擺脫趙槃,阿弗第一個就想到沈嬋。

可是她現在被困在太子彆院裡,裡裡外外都有精兵把手,她既出不來彆人也進不去,聯絡沈嬋真是比登天還難。

想來想去,既然瞞不過趙槃的眼睛,不如直接跟趙槃說,正好借著三月十七沈嬋的生辰為由。

阿弗費儘心機讓沁月傳話給趙槃,因為沁月是趙槃安插在彆院的人。

話頭由沁月提出來,或許比她說更得趙槃信服。

卻見沁月雙眉緊蹙著,手指不停地攪動著絲帕。

阿弗心裡沉了沉,“怎麼,他不答應嗎?”

沁月咬著嘴唇,“這樣的小事,姑娘怎麼不親自跟殿下說呢?殿下那樣疼姑娘,不會不答應的。”

阿弗失落地收回眸子。

由她親自開口,多半是不行的。

一遭跟皇室的人沾了邊,脫身可就比登天還難。

放她回鄉野這件事,阿弗前世不是沒求過趙槃。趙槃隻是麵上淡淡地嗯一聲,後來再也沒提過。

現在想來,她既然已經做了太子外室,不論身份如何,那都是太子的人。一隻木偶,即便是太子丟棄的,彆人也不敢染指半分。

趙槃不是傻子,知道沈嬋是個愛管閒事又不安分的女子。他不會叫阿弗聯係上這樣一個麻煩。

“姑娘,彆怪奴婢多嘴,”沁月猶豫了半晌,還是說了出來,“您應該對殿下坦誠些。殿下挺在乎您的。”

阿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他是在乎她,在乎到最後可以一條白綾賜死她。

沁月雙唇微動,似乎還想再說什麼。

阿弗卻不想再聽一句趙槃的好話,懶懶地打斷,“扶我去睡一會兒吧,困了。”

沁月有些驚訝,“姑娘不等著太子了?”

阿弗渾不在意,“你忘了?今日是初七,皇城裡合宮宴飲,他不會來。”

趙槃把她養在彆院裡,來表麵上借著報恩的名頭,其實私底下人人都說阿弗是無恥的不要臉的醜八怪,偶然碰上了太子就做著野山雞變鳳凰的美夢。

偏生趙槃克己複禮,清貴自守,不管阿弗是什麼卑賤身份,迄今為止偏生還就有阿弗一個女人。

於是人人又道太子性冷,寡淡疏情,寥寥無幾的偏愛都給這個登不上台麵的農女。

隻有阿弗自己清楚,趙槃並非重色之人,他心中有道清一色的線,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譬如,他喜穿玄色素淨的衣衫,每逢初七十五的宮宴之時不會來彆院,不在素淨森嚴的書房裡跟阿弗親近等等。

沁月聽了阿弗的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阿弗打了個哈欠,“把燈滅了吧。”

彆院的隻住著她們二人,還有廚房幾個灑掃的小丫鬟。外麵的雖然有太子的護院把守,但他們就像石頭人一樣,不會發出一點嘈雜。

夜幕降臨,明月高懸。趙槃不來之時,彆院死氣沉沉地像一座墳墓。

阿弗躺在榻上,望著頭頂四四方方的暗色子孫帳,覺得自己睡的這間帳子就是墓穴裡的棺材。

她閉著雙眼,一點睡意也沒有。

謊稱發困隻是因為她跟沁月聊不下去。既然話不投機,說多了隻會泄露更多她的心思。

翻來覆去,阿弗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束手待斃,還是不能輕易放棄給沈嬋寫信這件事的。

沈嬋是她現在唯一的救星,如果日子拖得太久,過了三月十七,她就再沒有借口接近沈嬋了。

左右思量,趙槃既然看穿了她的心思,那她就索性直接去跟趙槃服服軟、撒撒嬌,甚至獻身一兩次亦無妨,隻要他讓她去參加沈嬋的生辰宴。

當然,即便是趙槃同意的,憑她一個不入流的外室身份,想要拋頭露麵,混進沈將軍府去,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弗越想越遠,眼皮愈發沉重,思緒也漸漸地模糊起來。

彆院一片漆黑萬籟俱寂,宮牆內卻是燈火輝煌,其樂融融。

夜飲後,皇後把太子單獨留了下來,拿出幾張貴女畫像叫他過目。

最上麵一張是振國大將軍沈函山嫡長女沈嫻的。沈家共有兩個女兒,卻養成迥然不同的性子。

次女沈嬋年幼因病養在山上道觀裡,自是隨性慣了,經常與平民廝混在一起,並不適合坐上太子側妃的位置。

而長女沈嫻文靜恭慎,是貴女中難得一見的美人坯子。也是皇後看重的人。

皇後將攤開的畫軸往趙槃那邊推了推,“母後為你物色了幾位德高溫淑的女子,你且看看,選一位你中意的來。”

趙槃身著明黃綢緞滾邊繡紋常服,靜靜聽著皇後的話,墨瞳中卻透著絲絲冰冷。

他掃了眼畫軸上姹紫嫣紅的女子,隻淡淡地說了句,“全憑母後做主。”

母子之間的氣氛有些壓抑。

皇後皺了皺眉,主動提起,“聽說有個你養了個鄉野女子在彆院?”

趙槃靜默片刻,抿了口茶。

“她對兒臣有救命之恩。”

“你是儲君。”皇後說,“恩情不恩情,跟帝位比起來,不算回事。那個女子,過些日子打發了便好。你知道分寸的。”

趙槃周身的氣質比雪色還冷,過了半晌,才細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他放下手上的青瓷杯盞,起身,“時辰不早了,兒臣先告退。”

皇後見趙槃無意再說下去,也隻得由他。

畢竟太子不是她親生的,而是先皇後之子,並沒什麼深重的母子情分。她不能把他逼得太急,亦不能違拗他的心意,否則趙槃不會顧忌她這個名義上的生母。

但是……皇後鳳眸暗了暗,選太子妃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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