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的膚色本就寡淡,此刻身著豔色的鬥篷,如霜勝雪,有種清麗又燦爛的美感。
趙槃握握她的雙手,涼透了。
他替她拭去眉心的一點雪花,有點不太高興地問,“冰天雪地的,你在這裡做什麼?”
阿弗垂簾看了看懷中的一束枯梅,語氣裡帶著點遺憾,“本以為初雪之日,芳苑的後園會有許多梅花開的,沒想到轉了半天,隻得了這麼一束。”
趙槃沉沉道,“節氣還沒到呢。京畿的梅,都要二月末才得盛放。”
說罷攬上阿弗的腰便要把她帶回房去。
阿弗踉蹌了一下,撐著原地不動,“殿下,我等會兒再回去行嗎?銀箏和我還要堆雪人呢。”
趙槃輕聲問,“堆雪人?”
阿弗解釋道,“我本來想在芳苑門口,一邊堆雪人一邊等著殿下回來,沒想到您回來得早些了。”
“等我?”
趙槃揣摩著這句話,也不知道她說的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他微微抬頭望了望天空,天空灰蒙蒙的,卻又被東宮四四方方的院子圈住,深奧而永遠看不清邊際。
她真的是會在這裡等他嗎?還是再一次的巧言令色……?
阿弗怪罪著說,“殿下,我堆雪人又沒有離開院子,您管不著。”
趙槃捏著她被凍得白裡透紅的臉蛋,蹙眉道,“你能不能聽話?”
阿弗繃著唇線,堅決不肯退讓。
關在這乏味無聊的小院子裡這麼久,好不容易下了雪,玩心早已站了上風。
趙槃撫著她後腦掛著小冰碴兒的發,附在她耳邊,聲音清冷又帶著點誘惑的意味,“你要是不亂來,明日帶你去城隍廟的廟會。”
阿弗一恍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城隍廟?
再一看男子已然鬆開了她,獨自進了屋。
她一時把堆雪人的事情拋在腦後,追進去問道,“您沒有誆我吧?”
趙槃正褪下身上的披風,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誆你。”
阿弗眼裡頓時燃起一束溫暖的光,室內暖風撲麵,她凍僵的四肢也緩緩感受到了血流。
她悅然道,“這可是您說的,您不要食言。”
趙槃輕嗤了一聲,伸手幫她退下那沾著雪水的衣衫,猛然見她雪白的皓腕一處紅,乃是帶了枚紅線玉石。
那枚玉石還是他在揚州時給她的,沒想到她真的帶上了。
趙槃動作一凝,緩緩抬起她的手腕,“你怎麼帶著這個?”
阿弗捂住,“殿下,這塊玉石您不是已經給我了嗎?”
趙槃微微淺笑了下,是給她了,她緊張什麼,他又沒說要收回去。
他隨口騙她說,“這是名分的象征,側妃是不能帶的。”
阿弗訝然張了張嘴,“真的假的……我妝奩裡沒有珊瑚色的首飾,所以才拿它來配衣裳的……”她褪下來,“既然如此,那,還是還您吧。”
趙槃沒接,含糊不明地道了句,“那你當太子妃不就行了?”
這句話他在心上醞釀有些時候了,沒想到今日就這麼平平淡淡地說出來了。
他想著,側妃雖然有名分,但他還是不能一直讓阿弗做側妃。
因為他想到了百年之後,垂垂老矣之時,他隻能跟正室之妃合葬在一起,慢慢地從枯骨化作塵埃。他無法相信那個人不是阿弗。
所以,就算要費很大的力氣,他也一定要把太子妃的頭銜,給她。
“太子妃……?”阿弗眼珠一轉不轉,湧起一汪水。
他還以為她要答應了,卻見她誠惶誠恐地跪下地上,表明立場,“殿下,您莫要試探妾身了,妾身萬不敢存那樣僭越的心思的。”
趙槃手邊的動作仿佛一時間被霜雪凍住了。
他很艱難地開口,“如果,我沒試探你呢。”
阿弗一愣,一時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趙槃歎了口氣,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自己可能還是操之過急了些。他應該,慢慢告訴她的。
阿弗唇角輕顫,方才趙槃的話著實叫她受驚不小。
前世不就是因為她死活纏著他,擋了衛長公主的路,才被一條白綾賜死的嗎?
此刻她要是再被他發現存了什麼僭越的心思,說不定會死得更慘。
之前那些冷嘲熱諷她的人說過,女子高嫁,並不是什麼幸事。
她當時不信,等信了的時候,已經晚了。
隻是她不明白,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在表明心跡,不願擋路,甚至不惜逃跑來擺脫這一切,趙槃應該都知道,為什麼還要這樣試探自己呢?
趙槃擦擦她的眼淚,無奈地哄著,“好了,彆哭了。這事以後再說。”
阿弗黠然的目光拘謹又害怕,卻堅定地說,“殿下,您放心,不管誰當太子妃,阿弗都不會爭寵、吃醋、或者不尊敬太子妃。隻要您一句話,阿弗都能立刻消失在您和她麵前,絕不糾纏……”
趙槃望著她澄澈的眸子,沒有絲毫裝模作樣的情緒。
猛然,他悵然若失,感覺心像是被剜去一塊似的。
她……就這麼不願嫁他?
她那日跟他信誓旦旦說的神仙侶,終究是騙他的。
阿弗低著頭坐在他懷裡,忐忑不安地等著他的答複。
趙槃斂去眼底情緒,緩緩道了句,“你也不用擔心。我不會娶彆人。”
/
那個上午過後,趙槃依舊對她很溫柔,整日陪著她,脾氣好得過分。
阿弗私下裡琢磨,應該是那日她的一番話讓他消除了疑心,他知道她這個妾室不會對未來的太子妃有任何阻礙,所以他才願意暫時寵著她些。
然而替身這種存在本來就像夏天的扇子,秋天一來,便會被人毫不留情地丟在角落。
她隱隱有種預感,衛長公主,可能快要回來了。
……
除夕日那天,趙槃如約帶她來了城隍廟的廟會。
臨行前,趙槃不知從哪找了根紅繩,紮在阿弗的發髻上。阿弗照了照鏡子,覺得又土又醜,苦惱地問,“殿下,我能不能不帶這個?”
他含笑道:“戴著吧。這樣的話,把你弄丟了也容易找。”
阿弗駁道,“可是真的很醜啊……”
趙槃輕柔地撫著她的三千青絲,款款地說,“不會的。阿弗是天下最好看的。”
阿弗腹誹說你自己怎麼不戴一根,驀然看見他瘦峻的手腕上真的也帶了一根純色的紅繩。
她忽然想起來,這一帶的民間風俗裡有,帶紅繩的男女能相守一輩子的傳說。
他不會真的想跟她過一輩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