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見他又要抱自己,心知掙紮沒用,假裝磕上那盛種子的小櫃子,額角頓時泛起一片紅。
“嘶……”她倒吸一口冷氣,“疼。”
趙槃停下動,微微蹙眉,“怎麼回事。”
阿弗低著頭坐在他膝上,“你老是冷不防地抱我,我才磕著的。”
趙槃掀開她額前碎發,溫熱的手心覆上去,緩緩地在她額上打圈輕揉,手法著實溫柔又老練。
阿弗眼睛往上眺,偷偷去瞥著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眸色專注而清冷,即便做這般伺候人的活兒,也自有股渾然天成的儀態。
趙槃揉半晌,問她,“還疼嗎?”
阿弗搖搖頭。
其實本來就不疼,她就是想推辭著不與他親近,才故意這麼一磕的。
趙槃攤開手,手心驀然多一圈炭漬。
他才反應過來,啞然質問,“阿弗,你多少天沒洗過澡?”
阿弗略有尷尬。
從輔國公府裡逃出來後,她被各路人馬圍追堵截,一直都在瘋狂地趕路中,哪裡有什麼洗澡的閒情逸致。
她之前為喬裝打扮,在臉上抹不少的炭灰,原本粉光玉砌的小臉此刻跟敷一層釉子似的。
阿弗急忙從趙槃懷裡退出來,“我身上太臟,衣服還沾泥點,你彆碰我……”
趙槃扶額,略有苦惱。
他可能真被這小妖下什麼迷魂藥,她這麼臟兮兮的,他居然才意識到。
趙槃無奈地朝她揮揮手,“去洗。”
小山後麵是有一處小瀑布的,瀑布底下有個熱眼,多年來形成一座熱泉。
趙槃挽起袖子,露出半截修長的手臂來,輕滑著水麵,試熱泉的水溫。如今他們生活在這裡,事事都沒人服侍著,隻得親力親為。
阿弗拿兩個空木桶,道,“其實……我之前都是直接跳進泉裡洗的。”
趙槃用指腹沾一點水,放在鼻下微微聞聞。
他沉吟半晌,忽然道,“這水你彆用,我給你燒水洗。”
阿弗驀然聽他這麼說,也聞聞水,“怎麼嗎?”
趙槃也不確定。他隻是略通些岐黃之術,覺得水味兒隱隱發澀發苦,浸蝕藥性太大,長久用之,或對人身體有所耗損。
他問她,“我記得你頗曉得些醫術。”
阿弗失笑,“我哪裡會醫術,我之前采草藥都是為賺些糊口的錢。”
趙槃陷入一絲沉色。糊口?
她之前竟連糊口都很艱難。
阿弗身冷體寒,不易有孕,或許與長久依賴此水生活有關?
然水可清,屋可搬,身子要是毀卻再難修複……他真應該再早點遇上她。
趙槃斂去神色,拍拍她的背,柔聲道,“行。去屋裡等著吧。”
他撇去熱泉不用,臨時從小山坡上砍兩捆柴,在阿弗家的土灶下點火燒水。
阿弗家的鍋小,每次能盛的水不多。如此燒幾趟,才湊出足夠的水量來。
他本來是不會做這種事情,也不會伺候人的,但在學起來不難,花不多長時間。也在他伺候的人不多,不用花太大的力氣。
阿弗疚然說道,“你……你竟會做燒水砍柴?我、我自己來就行。”
趙槃神色不明地睨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道,“若是覺得愧疚,以後就少跑兩趟,也算是補償我。”
阿弗黑下臉來,愧疚頓時煙消雲散。
水放,阿弗卻遲遲也不肯換下臟衣衫。她扭扭捏捏地說,“你……能不能先出去?”
趙槃凝滯,隨即便是一陣笑。
除去她逃跑的日子不算,他們幾乎是日夜處。
她還用怕羞?
……
阿弗把身子藏在木桶中,目光若有若無地踅摸著趙槃。直到他走,她才肯輕輕褪下衣衫。
夜裡的事她無法拒絕,但白天裡當著一個陌生男子褪下衣衫,她心裡委實難以接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用“陌生男子”來形容趙槃,明明他跟自己日夜都見,明明他們之間還有一場名義上的婚禮,明明她上輩子還那樣愛他。
就算他對她再,阿弗始終也無法過自己的那一關。
阿弗長歎一口氣,把肩膀以下都浸泡在熱融融的水中。溫熱之意頓時流遍渾身百骸,一洗這些日以來的疲倦和辛酸。
不知怎的,她又隱隱約約冒出之前那個念頭。
……如果趙槃是個普通人,就。
洗罷澡,阿弗又把舊時的麻布衣衫穿起來。
撇去那些綾羅綢緞,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寡淡無味,跟京城那些姹紫嫣紅的貴女比不知差多少,不懂趙槃為何要獨獨揪著她不放。
阿弗推開門,迎麵聞到一股清新的味道,混合著鄉野的泥土香和冬日的清冽雪香,叫人心神一暢。
陽光暖而不曬地灑下來,她微濕的發絲被山風吹得飄在半空,涼而不冷,清爽無比。
她闔上眼睛,衣袖灌滿山風,一時間無拘無束。
下一刻,一雙手扣住她的腰。
“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阿弗一愣,回頭看向男子。
她道,“殿下,你說什麼,我不懂。”
趙槃手指沾她發絲上滑落的水珠,低沉道,“你懂。”
……她若是不懂,就不會這般遺世獨立地站在風口中。
阿弗氣息略略沉悶。
她是跟輔國公府的私塾老師學不少書,但時間尚短,一本論語也還沒讀完。
不像他,隨口說個什麼都能信手拈來。
阿弗反問他,“殿下既然什麼都懂,那就放我走吧。”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分開彼此不是更舒坦?
趙槃低嗤一聲,“阿弗,你還講理嗎?這裡是你家,我困在你家走不,論情論理,這話都該我說才對。”
阿弗抿緊唇線又開始生氣。……這人從來都不會說話。
她順著他的話頭接下去,“既然你這麼覺得,那麼在我家,是不是事事都該聽我的?”
趙槃眼也不眨,“你想怎麼樣?”
阿弗道,“分房。晚上咱們分房睡。”
他搖頭拒絕,“不行。”又隨口拈個理由,“你那臥房隻有一間。難道又要我睡桌子?”
阿弗皺眉。
他之前又不是沒睡過桌子。她剛把他救回來那會兒,就是用兩張桌子給他拚的床,他足足睡一個多月,這會兒卻又來推三阻四。
趙槃神色有點無奈,“阿弗,歹我也是個太子。”
阿弗跟他商量,“殿下不願意睡桌子,我睡也可以的。反正咱們之前也是這樣的,睡桌子也很舒服的。”
“不舒服。”他駁回。
阿弗氣悶不接話茬兒。
他讓步道,“同處一室……我可以答應不碰你。”
阿弗略略寬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