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甜頓了頓,“我想想。”
“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老爺子笑著看向蔡甜,蔡甜心裡咯噔一下。
她這些年“官”越當越大,身邊卻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每次她回來再回去,都有好些冰人上門問她娶夫了嗎,有沒有心儀的。
若是京中那些公子少爺不喜歡,不如看看身邊的這些。
蔡甜苦於應付,乾脆對外說她有了心儀之人,主要是對方是鰥夫還帶著個女兒,現在那孩子還小離不開爹爹,導致鰥夫沒辦法答應她,她再努力培養培養感情多處幾年,等小孩大了就好了。
她爹當時聽完很是震驚,抖著手把掉地上的筷子撿起來,強撐著笑意說她喜歡就好家裡都沒什麼意見。
畢竟唯有娶夫這件事情,是蔡甜唯一沒妥協的。
家裡人也不逼她娶夫,時間一久不知道怎麼往外傳的,就成了她娶了個鰥夫還有了個女兒,但夫郎出身卑微,這些年一直不好意思跟蔡甜一起回家,這才僅她一人回來。
傳言挺好用的,至少冰人不再上門說親,蔡甜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任由話這麼傳出去,沒解釋。
畢竟彆人沒見過竇氏,也不知道她“夫郎”是何模樣,除了影響她的名聲外,對彆人沒有半分損害。
也就,……沒必要解釋。
如今見老爺子看過來,蔡甜指尖微攥,猜到他要問什麼。
官職是假的,官服是假的,仆人跟隨從都是假的,老爺子懷了一絲希望,輕聲問,“那這心儀之人?”
蔡甜抿緊了唇,安靜了好久,久到老爺子都坐累了,她才低聲回,“唯有此事,是真的。”
老爺子定定地看著她,最後抬手在她手臂上輕輕拍拍,“由心就好,莫要強撐。”
蔡甜垂下眼睫,將梅花插進瓶子裡。
老爺子出門前看了蔡甜一眼,心裡清楚,她不會在家裡停留太久。
果然,三日後,蔡甜從老家回京城。
隻是走的時候一群孩子抱著她的腿,問她能不能再多住幾日,她們還沒玩夠呢。
蔡甜抱著兩壇好酒,抽不出手摸小孩們的腦袋,隻道:“我下次回來再多住。”
兮兮膽子最大,昂著腦袋問,“那姨母下次回來,能不能把姨父也帶回來啊?”
小孩們都不知道蔡甜的事情,隻當她還是那個四品的大官,甚至在京中娶了夫郎有了個女兒。
隻是這些年那父女倆沒時間回來罷了。
蔡甜頓在原地,想到如今已經是太君後的竇氏,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隻能冷硬的轉移話題,掏出殺手鐧,“課業寫完了嗎,不如我留下多住幾日,輔導你們一二。”
小孩們,“……”
小孩們齊刷刷鬆開蔡甜的腿,拉開距離,乖巧地衝她揮手,“姨母再見~”
蔡甜,“……”
蔡甜回京的時候,竇氏已經離開了。
望水巷還是那個望水巷,路還是那條路,隻是好像忽然寬敞起來,空了很多。
蔡甜站在竇家門口,遲疑了很久,垂在身側的手都抬不起來敲那扇緊閉的門。
既怕沒人回應,又怕裡麵住了彆人。
“蔡夫子?”季曉兮拎著酒菜從外麵回來,見門口站個人還以為看錯了。
她揉著眼睛走近,見對方果然是蔡甜,臉上瞬間露出笑意,“您回來了啊!我還以為您……”
“回來寫書。”蔡甜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書商那邊催得急。”
主要是蔡陽很急,急著知道隔壁的夫子跟小狐狸的父親在一起了嗎,畢竟都一家三口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了。
蔡甜看了看季曉兮,又看看竇家的門,了然,“你住這兒了。”
“對,竇叔走之前說房子給我住了,讓我幫他照看艾草。”
蔡甜眼睫垂下,視線落在地上。
她想問些事情,又開不了口,如今這局麵是她自己選的,後悔不得。
季曉兮說,“對了,竇叔走之前給您留了東西。”
季曉兮推開門進去,她把酒菜放下了,拿了個裹著藍布的東西出來,見蔡甜站在原地沒動過,詫異,“您怎麼不進來?”
這院子蔡甜進進出出多少次了,為何今天還見外了呢?
蔡甜不語。
季曉兮隻能拿著東西出來,遞給蔡甜,“喏。”
兩雙新棉鞋。
季曉兮說,“竇叔說這兩雙鞋夠您今年穿到開春了。”
“還有,”季曉兮笑,“竇叔讓我多照看您一二,免得您餓著。”
蔡甜接鞋的一雙手微不可查的頓了一瞬,“多謝。”
“不客氣,”季曉兮示意屋裡,“我得了筆銀錢,要不要去吃酒,我請您。”
蔡甜,“你得錢不易,不了。”
季曉兮搖頭,“容易容易,我今日幫一個客人鑒定出她手裡的玉貔貅是假的,她直接賞我一兩銀子。我發現我的確有吃這門飯的本事,想這兩日去珍寶閣試試。”
“聽說最近珍寶閣辦了個比賽,鑒彆玉器古玩的真假,贏者有大獎。”
季曉兮想去試試,當一輩子的跑堂是沒前途的,既然這次沒再鬼打牆,她就去嘗試些彆的。萬一日子還有很長,她得好好過下去。
“進來吃飯嗎?”季曉兮問。
蔡甜搖頭,將鞋塞進寬大的袖筒裡,便轉身回了隔壁院子。
季曉兮可能跟彆人一起呆慣了,這兩天就自己還挺不適應的,她走到巷子口去扒拉那堆柴火堆。
“汰!”有個五六歲的小乞丐不知道從哪裡突然跳出來,手拿木棍要敲季曉兮的手,“這柴火垛被姐姐買下了,你不可以偷她的家!”
“誰偷她的家了,”季曉兮眼疾手快縮回胳膊,“這裡頭的人呢?”
小乞丐盯著季曉兮的臉看,見她是住在竇家裡的那人,才說,“姐姐去宮門口了。”
季曉兮疑惑,“去那兒乾嘛?”
她還想著把艾草扒拉出來,跟她一起吃飯呢。
小乞丐抿唇不說話,“影”的機密,豈能告訴彆人。
艾草去皇宮側門,遞消息去了。
天色漸晚,皇宮一處隱蔽的側門門口窩著一個土黃色的麻袋,像是放在那裡等著垃圾車拉走的垃圾一般。
沒多久,那團土黃色旁邊,多了個裹著銀白狐裘的人,跟團雪球一樣,堆在麻袋旁邊。
遠處的李錢看得眼皮抽動,心道這都是什麼接頭暗號。
是宮裡的椅子不好坐,還是彆處沒了說話的地方?非得蘑菇一樣蹲在那兒,這哪裡像個皇上能乾出來的事情。
一黃一白兩團旁若無人地窩在一起,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隔著一個矮矮的門檻。
這裡是平時後宮小侍們出去采買的進出口,僅逢雙日開門,今天正好是單日。
梁夏扒拉狐裘毛領,把嘴露出來,不然一說話一嘴毛,不方便磕瓜子,她問,“夫子回來了嗎?”
“嗯,晌午回來的,抱了兩壇酒呢。”艾草點頭。
梁夏眼裡露出笑意,“回來就好。”
回來就還有機會,最近春闈在舉薦考官,就有文臣想起了“帝師”蔡甜。雖說蔡甜如今沒官名在身,但她曾入過翰林,如今又教出了新皇,封個太傅綽綽有餘。
梁夏還在矜持,等著文臣再提兩次蔡甜,到時候就能接人進宮了。
“外麵還有什麼事情嗎?”
梁夏把瓜子分給艾草,艾草邊磕邊說:
“珍寶閣最近辦了個品鑒珍寶的活動,麵上說是找有鑒彆珍寶天賦的人,其實是老閣主不滿家裡的那些小輩,又苦於膝下無女,這才想著尋一個有本事的繼承人。”
“你怎麼知道的?”梁夏很是意外,這種事情得多機密啊。
“她給夫郎燒香的時候嘀嘀咕咕罵了兩個時辰,我趴她家宗祠牆根聽到的。”都蹲麻了,才從那堆廢話裡撿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梁夏喂給艾草一顆瓜子,“辛苦你了。”
兩人說著話,聲音還沒磕瓜子聲大。
沈君牧去尋竇氏吃晚飯,正好從這邊路過,遠遠瞧見門開著,門根那兒有一團白,好奇地帶著報春走過來。
李錢看見了他,沈君牧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雙手拎起衣擺,悄無聲息過來——
蹲在梁夏背後,豎起耳朵聽她在跟誰說話。
光從牆裡麵,隻能看見梁夏看不見艾草,得靠近了才聽見兩人說著話呢。
李錢,“……”
很好,三個蘑菇了。
報春也看得眼皮跳動,想伸手去拉沈君牧,然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那團白色身影是梁夏,他臉一僵,不敢過去了。
“言家最近可熱鬨了,正要分家呢。”艾草沒有內力,沈君牧功夫又高,當他刻意屏息的時候,艾草根本沒發現多了個人。
沈君牧雙手搭在膝蓋上,蹲在梁夏身後,側著腦袋豎起耳朵。
言家怎麼就熱鬨了?
他好奇死了,艾草突然不說了。
等他回過頭時,就發現梁夏正眨巴眼睛看著他。
沈君牧臉一熱,剛想尋個借口離開,就見梁夏遞了把瓜子過來。
她跟小艾草說,“沒事,繼續說你的,這不是外人。”
艾草沒讀過什麼書,聽完心裡有些疑惑。
不是外人,那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