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的榜單趕在三月十五放, 這個季節正值杏花開放,所以又叫杏榜。
榜單貼在京兆尹衙門的牆上,此地因常年貼榜, 故此被人稱作龍虎牆。
月十五放榜,有人月十四的晚上就來蹲守了。
舍得花錢的,請小廝幫著蹲榜, 不舍得花錢的,隻能自己裹著棉衣提著燈籠, 早早的在牆邊等著。
陳妤鬆跟陳妤果說, “咱們怎麼著都是皇上的姐妹, 一個小小的杏榜而已, 不值得在意,咱們的目標應該往長遠了放, 比如封侯拜相什麼的。”
陳妤果伸手, 用手背貼了貼陳妤鬆的腦門, “……你可真敢想啊。”
陳妤果問,“是不是天還沒亮, 你還沒醒,都開始說夢話了。”
還封侯拜相。
陳妤果沒忍住順著陳妤鬆的話細想了一下, ……彆說,這夢做起來還挺美。
陳妤果湊頭小聲問陳妤鬆, “所以我考不上也沒事?”
咱有後門。
她叔, 太君後!她夫子,當朝太傅!她好友, 大梁首富……的繼承人!她妹妹艾草,朝廷暗網的頭頭!
尤其是她異母異父的親姐妹梁夏!大梁皇上!
陳妤果塌下來的腰背慢慢挺起來,仔細一琢磨, 她這是躺贏的劇本啊。
隻要她不起義炸了大夏的皇宮,妥妥榮華富貴一生。
還有還有,最不起眼的就是她姨,她母親的親姐姐陳樂時,高低也是個京兆尹的右扶風。
陳妤果掀開車簾,示意車婦,“不看了,回家睡覺。”
她這樣的身份,看什麼杏榜。
眼見著車婦真調轉馬頭改變方向,陳妤鬆眼睛都睜圓了,“我就那麼隨意一說,你還真當真了!”
“彆彆彆,去看榜去看榜。”
她就是寬慰自己兩句,誰承想果子真就當真了。
陳妤鬆有點緊張,她自覺發揮不錯,甜甜也說她方向沒偏,上榜是穩的,可沒真正看到榜單之前,心怎麼都放不下來。
陳妤鬆在走關係問榜跟相信自己的實力之間,選擇了——
做法。
她雙手合十,嘀嘀咕咕,連太奶奶都求上了。
兩人本可以在家裡等著,大夏肯定會提前讓人過來告訴她們名次,但陳妤鬆靜不下心,非要親自來看看龍虎牆邊的熱鬨。
她萬一是榜首會元,多有麵子!
但如果落榜了,就稍顯丟人。
所以陳妤鬆再斟酌,挑了個不顯眼的時間過去,穿了身低調不顯眼的衣服,還弄了把折扇,準備隨時遮臉。
她丟了臉麵沒事,不能丟了大夏的臉啊。
因為磨磨蹭蹭,導致陳府馬車到的時候,已經擠不到前麵去了。
約莫卯時,禮部派人來放榜。
春闈放榜,來的是禮部侍郎齊敏。
上次因禦史台一事她被冤枉,虧得禮部尚書拚命撈她,才在禮部繼續當個文職,如今冤屈洗清,官複原職。
齊敏坐著小轎子,雙手托著榜單,不敢有半分鬆懈。
這對她來說可能就是一紙文書,但是對萬千學子來說,是寒窗苦讀數十年的回報,是她們的將來跟全部希望。
齊敏含冤一事,起因其實不過是她憐惜寒門貧苦學生,覺得她們路途遙遠來京中備考,花光了積蓄不說,萬一落榜,人生徹底沒了希望。
所以她才請旨,希望朝廷延續往屆的慣例,能夠給考生需要發放考試津貼,哪怕一人二兩銀子呢。
就算落榜,考生也有路費跟信念支撐著回家。
誰知她好心上折子,卻遭到汙蔑,說她蓄意拉攏門生,意圖結黨。
對於這事,齊敏被關在獄中時,可能怨過,怨禦史台隻手遮天不分青紅皂白,但從未悔過。
總要有人,站出來為弱勢者說話。尤其是曾為弱勢者的自己,更應該做這個事。
前方的喧鬨漸漸歸於安靜,侍衛開道,一路到龍虎牆前,轎子停下,轎婦壓轎,齊敏彎腰從裡麵出來。
一身緋色官袍的齊敏,長身玉立,站在牆前,緩聲說道:
“今,禮部侍郎齊敏,於月十五,放榜。”
“榜紙展示日,日後由禮部收回,呈交宮中。”
她頓了頓,繼續說,“不管功名如何,落榜與否,我希望你們都記得朝東方看,光總會升起,莫要喪失希望。”
有人認出齊敏,“是齊大人,是給咱們說過話的齊大人。”
“大人官複原職了啊。”
“朝廷有眼,我皇英明!”
艾草擠在人群前麵,聽到這話嘴角抿出清淺笑意。
沒錯,大夏是最好的大夏,也是最好的皇上。
她識字有限,今天特意過來,是想替鬆果看看榜。
她一手提燈籠,一手拿紙條,紙上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名字:
陳妤鬆,陳妤果。
是艾草從彆處拚湊抄寫下來的,免得自己一緊張忘了這兩個字長什麼樣。
像杏榜這種榜,都是連夜謄抄,禮部上下官員徹夜不睡,前腳抄完名單,後腳送往皇宮由皇上過目,同時蓋上大印。
梁夏估摸著也就半個時辰前才知道名單,她記下後,定派人去陳府告訴鬆果姐妹。
這些艾草都知道,哪怕知道,還是想親自過來替她倆看看。
艾草嘴上說著不喜歡跟人有過多交往,可事關鬆果,她還是偷偷摸摸過來了。
艾草小小的身影,擠在人群裡並不顯眼,如今同數百考生一樣,提著燈籠,翹首以盼等放榜。
在議論聲中,齊敏將榜單貼在塗了漿糊的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