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靈村,傅家祠堂。
薑酒接過靈婆手中的長明魂燈,一簇小火苗在上麵跳躍著,橘色的火光內影影綽綽可窺見一道人影。
那是傅斯年的魂燈。
靈婆年歲已經不輕了,常年窺視天機,替人占卜測算,作法消災,與鬼神打交道,她的精神麵容已大不如前。
長靈村位處偏僻山區,這裡的村民信奉鬼神,固守老一輩人流傳下來的傳統習俗。
靈婆在長靈村的地位很高,但凡是找她測算的,測算出來的結果八九不離十,還兼顧主持村裡重要祭祀,很受村民敬重。
所以村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會請靈婆來問上一問,以祈求心安理得。
靈婆見薑酒接過長明魂燈,頓時欣慰地笑了笑,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薑酒的頭發,“好孩子,好好送那傅家長子最後一程。”
站在一旁的傅斯年母親聞言後眼底也泛起淚光,想起自己早夭的兒子,不由得悲從中來。
傅斯年出生就是一副病秧子,活不長久的樣子,常年泡在藥罐子中,連家裡的大門都未曾出過幾次。
也就隻有薑家那孩子會時常跑過來傅家陪著傅斯年,乖巧地喊傅斯年哥哥,也隻有在那種時候,她才能看見自己兒子臉上露出笑容。
傅斯年有多喜歡薑家那孩子她是看在眼裡的,但若不是薑家那孩子,傅斯年也不會早早就早夭,說不定能活長一點時間。
想到這裡,她也伸出手拍了拍薑酒的肩膀,看著薑酒的目光很複雜,像是帶著點恨意但也有無可奈何的釋然。
“彆害怕,阿年若是知道是你陪著他走完這最後一段路。”說到這裡,她哽咽了下,“他也能安心投胎轉世。”
“傅姨放心,我今晚會好好陪著斯年哥哥的。”薑酒寬慰道。
傅斯年母親眼含淚光,不住地點頭,轉頭看了一眼靈婆,“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說完她扶著門框,腳步沉重地走出傅家祠堂。
靈婆抬頭看了一眼窗外高高懸掛的月亮,烏雲蔽月,厚重的烏雲將月光遮擋大半。
入夜後的村莊一片寂靜,隻有夜裡微涼的風吹打著樹梢發出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偶爾會響起幾聲烏鴉叫聲,聽得人心裡發慌。
隱隱約約窺見那原本還算皎潔的月色,逐漸漫上一層血色,透著股詭異,看得人瘮得慌。
靈婆麵色平靜地收回視線,低聲囑咐薑酒,“待會無論看到什麼或者聽到什麼聲音,你都不要出聲。”
“切記,在我停下念咒聲之前,手裡的長明魂燈不能滅。”靈婆麵容變得嚴肅。
“好。”薑酒乖乖地點了點頭。
看著靈婆往祠堂外走去,門外已經擺好法壇,準備做法,壇台上的香爐裡插著三炷香。
靈婆穿上黃色道袍,在門中間處拉起一條細絲線,上麵懸掛著鈴鐺。
而後拿起一盆裝著什麼半紅半黑的液體,往門檻邊上一澆,頓時濃鬱的血腥氣彌漫進祠堂內。
薑酒被這味道刺得鼻子微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黑白分明的眼眸仔細一瞧。
猩紅的血緩緩擴散開,覆蓋住整個門檻,有血從門檻上滴落到地麵上發出淅淅瀝瀝的水滴聲。該不會潑的是黑狗血之類的東西吧?
薑酒心裡打了個突,這一切看著實在太詭異了。
這場法事其實是為了超度傅斯年,當年傅斯年早夭,按照長靈村的習俗,但凡早夭的孩子不能入祖墳。
隻能先隨意用找個偏僻的後山頭葬了,待成年後由靈婆測算好時間再擺壇作法葬入祖墳。
早夭的亡魂是無法進入輪回的,早夭亡魂都是渾渾噩噩的遊魂狀態。
需要靈婆在他成年後舉辦法事超度亡魂,由家人或者死者生前最為掛念之人手持長明魂燈為亡魂指路。
指引亡魂順利走到陰曹地府,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等待投胎轉世。
之後第二天葬入祖墳才算是儀式全部完成。
薑酒心跳怦怦怦跳得極快,他坐到地麵上,背靠著桌椅,冰涼的地麵瞬時讓他清醒了許多。
也讓他想起許多事,傅斯年那蒼白病態的臉浮現在他腦海裡,猶如噩夢一般,時常會讓他午夜夢回時驚醒過來。
傅斯年不是病死的,是掉下水裡淹死的,屬於橫死。
從總部監獄傳送到下一個位麵,薑酒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是個繈褓中的嬰兒,不像之前那個世界那般是中途傳送過來的。
薑酒在長靈村長大,係統很長時間一直都沒出現,時間長到薑酒以為自己意識和記憶出現問題。
壓根沒有什麼係統和任務,這些都是他臆想出來的。
直到那天薑酒去傅家看又生了一場大病的傅斯年,見他病好後一直悶在屋裡沒有出過門,便想拉他出去見見太陽,去除病氣。
薑酒和傅斯年在村裡裡隨意走走,邊曬太陽邊說話,“哥哥,你該多出來曬曬太陽,去去身上的病氣。”
“蔣澤哥哥昨天還說要放風箏給我看,我們到時候一起去吧。”薑酒開心地說著,黑白分明的眼眸在陽光下如同黑曜石般漂亮。
傅斯年不置可否,微斂下眼遮擋住陰鬱的眼神,握著薑酒的手緊了一瞬。
薑酒毫無察覺,他也很喜歡跟蔣澤玩,蔣澤生得高大又會很多東西,爬樹,打獵等等,會帶著他玩各種好玩有趣的事。
薑酒開心地與傅斯年分享著他和蔣澤的事,絲毫沒注意到傅斯年越發陰鬱的麵色,眼中的嫉恨幾乎快要溢出來。
兩人邊說話間邊走到一處吊橋上,傅斯年走在前頭牽著他的手,薑酒還沒往前走幾步,就聽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冰冷無機質電子音在腦海裡響起。
[此處觸發炮灰任務。]
話音剛落,吊橋的安全護欄和安全繩索突然斷裂,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薑酒感覺自己的手忽然不受控製地朝傅斯年推去,還未等碰到傅斯年,就見傅斯年猛地將他往身後一推,“快走!”
他摔落到地麵上,眼睜睜看著傅斯年掉落到河水中。
傅斯年身體在河水中浮浮沉沉,薑酒驚得渾身顫抖起來,大聲呼救,驚動在附近的村民。
剛下過暴雨的河水高漲,水流湍急,人被救起來時已經全身發白,緊接而來的是傅斯年母親的痛哭聲。
還有被草席緩緩蓋住的傅斯年。
傅斯年最後推開他那一幕如同電影回放一般,總是時常出現在他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