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7175 字 4個月前

第83章

好幾個月沒回來長安,重新見到熱鬨的、豪放的長安百姓,十足親切。

趙家五娘趙靈妃騎著一棕馬,和自己的表哥等人一同騎馬行在長安入城後的大道上。

兩邊班樓酒肆,屋宇雄壯,門麵廣闊。人物繁阜,雜花相間,旗幟招搖,何其繁華。這般喧鬨中,趙靈妃看到了騎隊最前方,一騎絕塵行得最快的自家表哥停下了馬,在和另一在街上徘徊的郎君對話。

雖是隔著距離,但對麵少年郎那玉質金相的相貌風采,卻擋也擋不住。趙靈妃眼睛瞬間亮起,驅馬迎上去,歡喜無比:“言二哥,你是聽說我要回來了,專程來城門口迎我的麼?”

言尚:“啊……原是趙五娘,好久不見了。”

他語氣倉促,聲音依然含笑溫和。因騎在馬上不方便行禮,他便隻是拱了拱手。

但是趙靈妃一聽他這詫異語氣,就知道言尚根本不知道她今日回長安。

趙靈妃目光剛黯下,還未曾再接再厲和言二郎攀什麼關係,和言尚一起說話的楊嗣就驅馬回了身,他屈指於唇邊,一聲響亮的呼哨聲尖銳發出,讓跟隨的眾騎士陡然一驚,齊齊繃緊了神經。

見那為首的一身窄袖玄服的楊三郎高聲:“兒郎們聽令,隨我一同出城!靈妃,你領著女眷回我家報個平安,我與言二郎有事出城一趟——”

“駕——”

話音一落,當機立斷,根本不給趙靈妃拒絕的機會,楊嗣就一馬當先,先轉馬頭,重新行向出城的方向。趙靈妃茫然看向言尚,等這位性情溫和的郎君的解釋。但言尚隻是抱歉地拱了下手,竟也抓緊韁繩,驅馬去追楊嗣了。

言尚聲音微抬高:“三郎,等我——”

言尚之後,原本跟著楊嗣、好不容易從外麵回來的眾二郎騎士,紛紛調轉馬頭,重新跟隨著主人一同出城。

長安入城大街上,眾馬齊調頭,聲勢震天,塵土飛揚。趙靈妃被塵土嗆得咳嗽之時,不斷看著馬匹和兒郎們和她擦肩而過。她愕然半天,竟被這麼急的動作激起了興趣,想跟去看一看。

但是猶豫了一下,趙靈妃看看身後馬車中安置的女眷,還是打算回府報平安、再出來看熱鬨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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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巷夾道上,劉文吉正要如往日一般出宮去翰林院時,一個小內宦過來喊他,將他領到了這裡。

劉文吉以為是自己行為又招了誰的眼,一頓私下裡的挨打免不了。他僵硬著身,忍著那種對即將到來的拳腳的懼怕,跟著小內宦到了夾道。

夾道宮門口,等著他的,不是自以為的挨打,而是一個身體發福臃腫、看著慈眉善目的老公公。

一眼認出這位公公是陛下身邊正當紅的大內總管成安,劉文吉連忙跪下請安。

成安看這個內宦麵白年少,知道禮數,就滿意地點頭笑了笑。跟旁邊那個領劉文吉過來的小內宦使個眼色,那個小內宦就殷勤地去扶劉文吉起來。

小內宦:“哎呀,文吉,你跪什麼跪啊?難道成公公專程見你,是讓你下跪的麼?”

成安皮笑肉不笑般的:“劉文吉是吧?老奴之前跟著陛下侍疾,沒空管外麵乾兒子的事。陛下身體好了些,老奴這才知道原來老奴乾兒子和翰林學士之間差點鬨得你死我活,是你在其中說和,讓他們和解的?”

成安頓一下:“聽說是在北裡吃了好幾次名花宴,都是你請的?花了不少錢吧?”

劉文吉懂事道:“不值什麼,都是應該做的。”

成安哂笑一聲。

他拉長聲音,便顯得有點尖:“行了行了!你們這些小內宦,什麼心思,老奴還不知道麼?老奴在陛下身邊服侍幾十年,也勉強算半個人物,承你的情,不會讓你白忙活的。說罷,你要什麼好處?是想要出宮辦差,還是金錢美女啊?”

內宦說出宮辦差,倒是正常;說金錢美女,太過可笑。

然而這裡站著的三個內宦,沒人覺得可笑。

他們被剝奪了男人的一樣東西,卻畢生都在追求那樣東西所附庸的意義。就如報複一般,殘虐、陰狠。

若非如此,何來一個太監偷偷在宮外養夫人養小妾的說法?何來宮中與小宮女的對食的說法?

劉文吉深知這些去了根的人的心思。然而金錢美女對他有什麼意義。他自去根進宮,想要的隻有一樣東西——權。

那滔天的、龐大的、吞並所有人的權勢。

劉文吉垂著眼皮,和順道:“奴不求旁的,隻求跟在成公公身邊,得成公公教誨。”

成安:“嘖,你這是想去禦前伺候啊。嘿嘿,咱們陛下可不好伺候啊。”

劉文吉道:“全憑公公指點。”

成安將他細細打量一番,心裡也確實有幾分思量。隨著皇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年紀也跟著大了。去了根的內宦,老得比正常男人快得多。在劉文吉之前,成安身邊本就養著好幾個自己一手調.教的小內宦,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徒弟若是有人能上位,自己老了後也有人養啊。

成安就道:“行吧,從明日起,你除了去翰林院,就跟在老奴身邊做事吧。”

劉文吉感激涕零,撩袍又跪下磕頭。

這一次,成安坦然受了他的禮。

成安低頭端詳著這個俊俏的年少內宦,喃喃自語道:“不過隻是一個小內宦,無品無階,不好去禦前啊。這樣吧,從明日起,你就是宮闈丞了。好歹有個品階,像個樣子。”

劉文吉猛地抬頭,目中光如星閃爍,茫然又怔忡地看著成安。當成安隨口要封他一個“宮闈丞”時,他心中酸楚、悲痛、震撼、歡喜,難以一言說儘。

宮闈丞,是屬於內侍的一個品階。

這個品階,如果對應到官位上,屬於從八品下。

從八品下的概念是……言尚幾經周折,又是算計州考,又是參加春闈,又是去參加製考,忙活了整整一年,在長安士人圈中都有了好名聲,言尚

如今的官位,也不過是從八品下。

劉文吉來長安求官,整整兩年,毫無機會。

卻是他進宮當了一個小太監,也沒做什麼大事……一個從八品下的官階,就從天上掉下來了。

這一切,襯得他的人生,是多麼的……可笑!

成安眯眼,睥睨下方跪著的那個目中好似閃著淚花的小內宦:“怎麼,你不滿意宮闈丞?”

劉文吉壓下自己心中酸楚和悲意,歡喜磕頭:“多謝公公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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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中,剛剛入春,山上籠著的一層薄雪剛剛褪去,丹陽公主就和眾小國的使臣們約在這裡狩獵。

群馬競逐,綠林浩瀚。

眾小國使臣圍著漂亮的丹陽公主,紛紛獻殷勤。初時替自家主君求親,不過是看不過烏蠻王一家獨大;但後來,大家倒是真情實感地求親。

若是能和大魏和親,那雙方關係不是更進一層嘛!一些邊鄰小國,正是靠著大魏的庇護過日子,自然格外想和大魏和親。

這位丹陽公主就很好!

而哪怕不是這位丹陽公主,換一個公主,隻要是大魏表態的,都可以!

不過暮晚搖對使臣們的討好卻隻是應付著隨意笑兩句,她美目與烏蠻王的隊伍對上時,才輕輕地亮了一下。

騎馬而行的烏蠻王戴著麵具,身後的眾烏蠻軍人也戴著麵具。暮晚搖心裡嘀咕,想以前也沒見烏蠻有這種奇怪規矩。然而在大魏,蒙在石經常這樣,她也懶得過問他的任何事。

與烏蠻王的目光隔著麵具對了一下,暮晚搖拍了下手掌,讓周圍都安靜下來。她笑吟吟道:“好了,閒話不說,我等這便開始狩獵吧——初春剛至,山中動物剛剛醒來,可是不好見到的,全憑各位本事了。”

四方便有笑聲,有人大著膽:“若是有人贏了,有什麼獎勵麼?”

暮晚搖含笑看去:“若是贏了,今夜我賞他和我一同用膳。”

背後,蒙在石的聲音如磁石般響起:“哦?這樣的話,那本王可是不相讓了。”

當即有使者不服氣:“烏蠻王未免太自信吧!我等箭術並不輸烏蠻!”

蒙在石懶洋洋的:“來試試唄。”

這般囂張的態度惹了眾怒,嘰裡呱啦,所有人都吵了起來。

暮晚搖微放下心,回頭看了烏蠻隊伍一眼。她初時見這些人戴著麵具,蒙在石又不說話,以為有什麼詭計;現在聽到蒙在石的聲音,知道他在這裡,那自己的計劃才有意義。

烏蠻王向她伸手,示意雙方同行,就如蒙在石往日表現得那樣。

往日暮晚搖不一定給他麵子,今日,她對對方微微一笑,騎馬先行。

丹陽公主纖柔美麗的背影掠入蔥鬱林中,蒙在石這方緊盯著,聽到公主的嬌喝“駕”聲,公主身邊的衛士們也齊齊跟上。烏蠻這邊比其他使臣反應都快,先行一步,向丹陽公主追去。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上馬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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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南山如綠海,一隻隻箭隻在林中穿梭,射向那些懵懂的、剛剛蘇醒的動物們。獵人們在林中目光如電,警惕萬分,叢林不斷如波濤般發出沙沙聲,遮掩住一切動靜。

漸漸的,暮晚搖這邊人、蒙在石這邊人,和大部隊脫離了。

大魏紅妝悍然,烏蠻更是人人尚武,這般經曆下,暮晚搖並非不能拉弓射箭的尋常女郎。

裙裾如蓮散在馬背上,箭和弓都在囊中備妥。她夾著馬肚,奔在最前方,不斷地拉開弓,一隻隻箭從她手中射出。而每每射中,就有方桐等人快馬趕去,將射到的動物提回來。

幾番下來,暮晚搖麵容上露出笑,眉目舒展開來。

而蒙在石那邊自然不落下風。

烏蠻那邊隊中所有人都能騎馬射箭,隨著他們一次次彎弓,他們的馬速竟然超過了暮晚搖這邊。

暮晚搖這邊隊伍越來越慢,她原本和烏蠻王在林中並駕齊驅,現在卻是一點點落後,和對方距離越來越遠。

暮晚搖作出喘息劇烈的樣子,讓胯.下的馬乾脆停了下來。她目光緊盯著前麵那批烏蠻人的背影,一目不錯。

緩緩的,暮晚搖目中還帶著一絲笑意,手中晃著弓,她偏頭,好似頑皮地與自己的侍從方桐說話。而與方桐對視一瞬,暮晚搖眼瞼輕輕一眨,拉下一個弧度,做出了“動手”的示意。

當即,叢林中,眾鳥高飛,灌木和樹背後,出現了一個個衛士的身影。有帶著弓.弩的,有提著刀劍的。一眾衛士們安靜地埋伏在深林中,等著這個時候。

烏蠻人一馬當先,卻在刹那間,好似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烏蠻王的馬停了下來,那戴著麵具的烏蠻王長手一揮,讓身後人停下,他緩緩扭轉馬身,向後方的暮晚搖看來。

刹那間,暮晚搖厲聲:“殺——”

一隻隻箭,從林中向烏蠻人飛縱而去。箭隻對準的方向,不是人,而是馬。

射馬腿!讓馬失去行動力!

烏蠻人馬背天下,馬就是他們的性命!想讓他們失去行動力,射人先射馬!

深林中,烏蠻中的馬開始有中箭的,有烏蠻人慘叫一聲,從馬背上跌下,其他人伏身要去相助,更多的箭隻射了過來。

烏蠻人嘴裡開始大罵著烏蠻話,暮晚搖冷笑一聲,再次手一揮——

一個個藏身林中的大魏好兒郎,向那倉促停馬躲箭的烏蠻人殺去!

深林中,戰局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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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嗣和言尚一行人入了樂遊原,再上南山。南山廣袤,不知道暮晚搖到底在哪裡。

到了這時,反而是原本跟著言尚來到這裡的楊嗣更為熟悉這邊環境。

楊嗣牽馬隻徘徊了一息,就判斷出了一個方向:“跟我來——”

他側臉冷峻,目中光銳利。往日的慵懶隨意全然收斂,少年身上的一往無前之勢,隱隱有迸發之意。

言尚緊跟著他,提醒道:“三郎,確定是這個

方向?時間緊迫……”

楊嗣伏身於馬背上,開始摸自己腰間的橫刀。長風掠耳,他目光沉靜,拔刀而出的訊號,使得身後的騎士們跟著他紛紛拔刀。

楊嗣冷聲回答言尚的問題:“放心吧。南山,我比你熟——

“我從小就在這裡玩,南山哪裡適合陰人,哪裡樹木多,哪裡野獸密……我從小玩到大,在南山找人、殺人……我都比你熟!

“跟我走!”

言尚驅馬跟隨,再次提醒:“三郎不要意氣用事,殿下的安危更重要——”

長刀握於手,馬如電奔,楊嗣已經不回答言尚的問題了。

言尚知道到了這時,自己恐怕控不住楊嗣了。在長安城中走馬熬鷹的楊三郎消失了,楊嗣身上的野性開始蘇醒了。

控不住,就放開編繩吧——

稍頓一息,言尚言簡意賅,向身後一騎士道:“郎君,麻煩借我弓.箭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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