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4520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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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石生衣服被搶走,他也沒有去搶回來。俯眼望著緊緊抱住他舊衣的小妹,言石生溫溫一笑:“那便謝謝小妹了。”

說完,他轉身就進了屋。

言曉舟怔愣一下,她咬下唇,推開門進去。看到言石生清頎的背影背對著她,他似在屋中翻找什麼。

言曉舟以為二哥是生她氣、不想和她說話,她心中委屈,迎上去小聲:“二哥,你彆不理我呀。是我錯了,害你被那暮娘子拿棋子打。”

言石生道:“不礙事。”

他歎道:“你以後便是要與我說悄悄話,也不該坐在客人窗下說。既不禮貌,還易被人發覺。且我也不知暮娘子如何得罪了你,你追過來也要說人壞話?”

他仍在找東西。

言曉舟急了,她道:“那暮娘子霸占了我們家房子,我不該說她麼?”

言石生回頭,溫潤清眸,望著年少的妹妹。

他柔聲:“你可知她身份尊貴?”

言曉舟:“我、我知。”

言石生:“那你可知士庶有彆,身份尊貴的人,天生就比我們尋常百姓享受更多好處?你可知我們的生死皆在他們的一念之間?你可知若那暮娘子真生了氣,她要我們一家賠命,也許我們都是無可反抗的?”

言曉舟張口結舌。

她訥訥道:“可是……這是不對的呀。”

言石生溫聲:“世道如此。對不對與你何乾?你又無法撼動權威。想要伸張正義,不如等你有了那般本事再說。你若有朝一日能與那暮娘子平起平坐,那時再發難,才不白白送了性命,也不必勞我為你擔心。”

小娘子抱著兄長的衣服,惶惶無比地跌坐在坐榻上。好一會兒,她才垂頭:“我知錯了,二哥。”

言石生這才走來,伸手揉了揉妹妹的發頂,歎道:“你與父親、大哥、三弟他們,將這些話也多說一說。既然不會委屈小意,就不要湊到暮娘子身邊。暮娘子想要在我們家多住兩日,我多照看些,你們不要跟她的人發生爭執。”

言曉舟羞愧點頭。

許是二哥讀書讀得多,比他們看世事更分明些。言家大小事務,向來是二哥說了算。

言曉舟心中已經決定將二哥的話多在其他人麵前說說,尤其是三哥。三哥脾氣躁,可千萬彆去惹事。他們穩穩當當地等那暮娘子走了,說不定還真能得到些好處。哪怕隻是給些錢財也好哇……

言曉舟這樣想著,卻見言石生從床鋪一層層被褥下,找出了藏起來的一瓶藥粉。言石生拿上藥粉,便要出門。

言曉舟微驚:“二哥,你拿藥乾什麼?你是不是被棋子打傷了?你快脫衣,讓我幫你看看。”

她著急地拽住二哥的袖子,催促言石生脫衣。

言石生又窘又無奈,臉微微紅了下,說:“我沒受傷。隻是昨夜暮娘子身邊有一衛士因我們而被杖了二十,我去給他送些藥。”

言曉舟:“啊……”

……這是她二哥能做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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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桐是丹陽公主身邊的侍衛長。

他跟隨公主南北往返,不管是在哪裡,都誓死保護公主。昨夜因他沒有處理好言家人住舍的事,公主讓人打了他二十杖,他並沒有怨言。

這二十杖也不至於要了他的命,不過是皮肉傷。隻是今日他便在屋中養傷,不方便托著病體去公主身邊點卯了。

方桐百無聊賴地趴在屋中的長榻上,看著虛空發呆,想如何把這養傷的時間熬過去。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不緊不慢。

方桐不耐:“進來。”

他以為是有衛士回來,連動都懶得動,結果一抬眼,發現青衫烏襆,竟是那個少年書生來了。

方桐一怔,打著赤膊坐了起來。他想到是這人害自己被打,便語氣不好:“你有什麼事?”

言石生先行了一禮,然後將自己手中的藥瓶放下,溫聲:“這是我家中珍藏多年的傷藥,平時我大哥上山砍柴被猛虎所傷,用此藥都隻一晚便能見效。”

方桐嗤之以鼻:“不用了。”

跟在公主身邊,他什麼樣的好藥沒有見識過?

言石生察言觀色道:“自然比不上郎君用的那些好藥,卻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小生慚愧,不過口舌之爭,卻害郎君受傷,不知如何道歉,隻能送些傷藥了。”

方桐:“……”

言石生又道:“郎君一人待在屋中,想來也十分無趣,不如小生留下,與郎君說說話?”

方桐漠然:“我與你無話可說。”

言石生用包容無比的眼神看著他,微微一笑:“小生也讀過幾本話本,可以講些傳奇故事,給郎君解悶。”

方桐很費解:“……你沒其他事做了?”

言石生道:“隻是聊表歉意。郎君可以不接受,我卻一定要做。”

方桐:“……”

他乾咳一聲。

青年黑沉的麵孔,在言石生使人如沐春風的目光下,輕微抽了一下。

甚至生起幾分赧然感。

覺得人家也不是故意,而且是自己占了人家的房子,人家又送藥又陪人聊天的……自己是不是對人太防備了些?

如此,屋中保持著詭異的氣氛,直到言石生真的開始講話本故事給方桐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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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桐懷著一種尷尬又古怪的心情,在言石生諄諄善誘的遊說下,用了言石生送來的藥膏。在言石生走的時候,方桐對這名書生已經完全改觀,覺得此人極為良善。

是自己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尤其是第二日清晨,當方桐醒來,驚喜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果真好了,他更為佩服此人。

不提本就不是什麼重傷,對言石生觀感極好的侍衛長方桐,已經完全將自己能這麼快下床的緣故,歸結於言二郎送的良藥上了。

既然傷好了,方桐自然要去公主那裡點卯。

方桐向公主請安的時候,暮晚搖正斜靠著憑幾,坐在一方木案前,看侍女春華在收拾她的書籍。

春華看眼外麵淋漓小雨,憂聲問公主:“娘子,大雨數日,這是上天在阻我們的路。我們當真還要留在嶺南,去看望李公麼?”

春華說的,是丹陽公主千裡迢迢,來到嶺南的目的——

看望暮晚搖的舅舅,即現今南海縣做縣令的李執。

皇後的去世,代表著皇後的本姓李家在與皇帝的博弈中敗了。整個大家族遷回金陵,而李家最為有本事的、先皇後的弟弟、暮晚搖的舅舅,則乾脆被皇帝貶來了嶺南這荒山野嶺。

侍女們心中不安,覺得皇後都歿了,李家都離開長安了,公主這大張旗鼓地來嶺南看望李執,便不怕陛下疑心麼?

暮晚搖懶洋洋道:“你放心吧。我在前夫逝後回到長安,如今這種情況,我若是完全不在乎我舅舅,我阿父才會疑心我。我來看我舅舅,阿父說不定還覺得我孝順,不忘本。”

春華聽了公主這話,若有所思之外,目有哀意。

她最清楚公主重新回到長安有多不易,而今為了消除陛下的疑心,竟還要千裡迢迢跑來嶺南看望李公……公主也是金枝玉葉,陛下為何如此對公主?

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在心中小聲說,以前皇帝、先後,不是這樣對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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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幼女丹陽公主,在十五歲前,曾是皇帝與皇後膝下最為疼愛的女兒。

那時候,皇後還活著,皇帝看暮晚搖的眼神,也是寵愛有加。

每年暮晚搖生辰,她父皇親自做簪子、刻書籍送給她,她母後親自磨麵脂手膏、胭脂水粉送給她。

父皇送她的簪子,各式各樣,從蟲鳥到花卉,栩栩如生;母後送她的胭脂水粉,堆滿了她的閨房,那些鮮豔的眼色,不知讓多少人羨慕……

外麵突然傳來帶著哭腔的吵鬨聲,將暮晚搖從自己的回憶中驚醒。

暮晚搖揚了下眉。

跟在她身邊的春華有些不安,因知道公主最不喜歡彆人吵她了。

春華道:“婢子出去看看。”

暮晚搖沒吭氣,在春華走後,她翻著春華整理地這些書卷,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她父皇曾送她的孤本……思緒漫漫中,春華倉促焦急的腳步聲回來。

暮晚搖抬頭。

見貌美的侍女麵色蒼白,神色不堪。

春華噗通跪在暮晚搖麵前,聲音顫顫:“娘子,是奴婢沒有管教好人……我們帶來的箱子裡的胭脂水粉,先皇後曾送公主的那一匣子麵脂手膏,不知為什麼淋了雨,被弄臟了,已經不能用了……”

暮晚搖驀地站起。

厲聲:“誰弄的?”

春華顫聲:“下人說是言家……”

侍女話不曾說話,暮晚搖當即冷笑一聲。她起身邁步,路過衛士身邊時,她一把抽出衛士方桐腰間的劍。

聽說情況急匆匆趕來的言二郎言石生,撐傘站在雨中,驀地抬目——

見那那提劍步出屋宅的少女,衣袂飛揚濺雨,殺氣騰騰!

言父人到中年,卻儀表堂堂,頗有風采。他背著手踱步過來,一副清矍老學究的樣子。但一到跟前,他敏捷地伸出瘦長胳膊,惶惶挽住兒子的衣角:“二郎啊……”

言石生將衣袖從父親手中扯走:“稍等。”

他先不安撫自家人,而是隔著籬笆,向外麵關心的百姓拱身行禮道謝,又對著村長使眼色,示意自己家的問題解決了,大家不必擔心。

細雨斜風,隻聽得少年書生聲音清潤:“……如此,改日再登門道謝,多謝鄰裡鄉親的關心。”

村長笑道:“些微小事,我們也沒做什麼。總之言二郎你回來,我們便知你家事情必然解決。待在這裡不走,不過是求個心安。既然沒事了,大家便散了吧。”

言石生便再次作揖。

言家三郎聲大如雷,大咧咧道:“二哥,都是鄉裡自家人,你何必這麼迂腐客套……”

言石生望他一眼,三郎瞬間被身後的幺妹拉到一旁,示意他彆給二哥添麻煩了。

待門外的人散了,言石生才對言家人交代了自己和暮晚搖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