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21章他知道她是誰了(2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8201 字 4個月前

暮晚搖挑眉:夫人?!

他提醒她什麼呢?

暮晚搖被他激起了挑釁欲,向言尚走過來。言尚聽到了腳步聲,還聞到了她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香氣。他向後側身,雲書連忙來扶他的手。於是借著雲書的扶持幫助,言尚退讓開。

暮晚搖跟上他的腳步,拽住了他的手腕。

言尚伸手拂開,手指隔著袖子,都注意著不碰到她的肌膚。

他似隨意地向後退,暮晚搖則是有意地向前逼。

香風縷縷,若有若無。

言尚仍溫聲:“夫人千貴之軀,怎能為這種小事操勞。何況我的眼睛並無大礙,徒讓夫人關心,實在心裡過意不去。夫人涵養,讓尚十足欽佩,想來裴郎君亦是和夫人一般的人物。裴郎君沒有陪同夫人一同來麼?”

暮晚搖:“……”

她示意秋思開口,把這人的話堵回去。秋思半天找出一句話來:“郎君,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娘子隻是為你上藥而已。你未免太過避諱。”

言尚溫柔笑:“我並無這般意思,夫人誤會了。隻是我已有婚約,未婚妻子玲瓏可愛,又嬌憨天真。我與夫人自然坦蕩無畏,但人多口雜,我實在不願因為這種小事,讓妙娘多想。”

秋思愕然,心想完了。

她扭頭去看公主,果然見暮晚搖臉色刷地冷了下去。雲書僵硬,額上都要滴汗了。言尚唇角噙著禮貌的笑,向暮晚搖訴說他對他夫人有多關愛,而他越這麼說,暮晚搖臉色便越難看。

她掉頭就走。

秋思連忙追上去。

言尚聽到腳步聲遠去,鬆了口氣坐下。言尚忽而向雲書低聲:“你方才為何那般僵硬,你緊張什麼?”

言尚觀察力如此,雲書壓力一直很大,他忍著自己的結巴:“我……沒緊張啊。”

幸好言尚好似被什麼難題難住了一樣,並沒太關注雲書的態度。言尚蹙了眉,困惑地:“她的聲音好耳熟,我在哪裡聽過。”

在很久以前,他曾經聽過秋思的聲音。但是畢竟已經過去了三年,他要從自己的記憶中將那道聲音找出來,並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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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出著神,反省自己剛才一瞬間的怔忡。

言尚心中想,那位夫人身上的香……

她靠近時,他心跳得厲害,有些口乾舌燥。

可是他想貴族女郎們用的香,其實不過是那麼幾種。

並不特殊的。

那他為何當時心跳會那麼不自然,臉頰會不受控地升溫?

言尚困惑地蹙眉,弄不懂自己的身體反應。

他有些煩惱,有些不解,又有些頹然。他心中胡亂地想,莫非是因為自己太久不和女郎離這麼近說話,才會反應如此?

哎,言尚啊言尚。

你怎能如此齷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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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被言尚那口口聲聲的“夫人”氣得不輕,也被他刻意強調的未婚妻子弄得興致大減。

看他眼睛雖然蒙著紗布,但他能言善辯、狀態好得不得了,暮晚搖就懶得搭理他了。

而暮晚搖不去刻意找言尚,最放心的,莫過於裴傾了。裴傾心中喜悅自己特意繞來南陽的決策如此正確,果然公主多見言尚兩次,就會發現言尚很普通,相信再待兩日,暮晚搖就會對言尚徹底失去舊日感覺。

隻是來南陽一趟,暮晚搖總待在屋子裡有些無趣。裴傾就打聽了南陽一些有趣的古跡,想和暮晚搖一起去玩耍。

暮晚搖在府上也是待得無聊,何況言尚早出晚歸,一個瞎子還天天積極辦公,匪夷所思。暮晚搖便任由裴傾安排行程,一道和他出去玩。隻是裴傾當然不是隻是想和公主出去玩,他還想近一步弄差暮晚搖對言尚的印象。

於是這一日下午,暮晚搖和裴傾坐在馬車中回返府邸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暮晚搖聽到外麵的喧鬨。

她疑聲:“怎麼回事?”

裴傾先開了車門,道:“好似是言二郎被人堵了。”

暮晚搖便向外看去。

她見到他們的車馬,正停在縣令府外頭。而言尚從縣令府出來,他被雲書扶著手,走路有些不便。但他一出來,就被四麵八方的百姓圍住了。雲書嚇了一跳,跟在言尚身後的韓束行驀地抽出了刀。

言尚厲聲:“韓束行,把刀收回去!不得對百姓揮刀。”

韓束行不甘不願地收回了刀,隻是努力護在言尚麵前,不讓眼睛不便的言尚被百姓們擠到。言尚聲音溫和地勸大家安靜下來、先說是什麼事,但他聲音清和,淹沒在百姓聲音中。

韓束行揚高聲音,怒道:“你們縣令都因為剿匪眼睛受傷了,你們這般吵鬨,再弄傷了他,看誰管你們的事!”

這般一說,果然亂七八糟的百姓們安靜了下來。

聽到四麵聲音終於靜下,言尚歎口氣,道:“到底是因為什麼事,來堵縣令府?”

百姓們推來推去,派出一個代表來:“府君,這雨已經下了兩個月了。再這麼下下去,今年的收成怎麼辦?南陽會不會被洪水淹了啊?府君,是不是你們官員哪裡做錯了事,惹了老天發怒,惹了龍王爺發火?我們要不要向龍王爺獻獻祭品?”

言尚:“……獻什麼祭品?”

百姓們興奮:“我們選出了一對童男童女!送給龍王爺,他老人家就會平息怒火,不會再大雨淹我們了!”

百姓如此愚昧。

那邊的裴傾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看向暮晚搖,見暮晚搖隻是掀簾看著對麵被愚昧百姓們圍著的言尚,暮晚搖眼睛幽黑,並不說話。

言尚溫聲:“諸位弄錯了,祭祀龍王爺,不是這般祭祀的。諸位且聽我說,南陽並未惹上蒼大怒,上蒼那般日夜操勞,便是垂青凡人一次,也該關注長安,怎會注意我們這樣的小地方。當是龍王爺打了瞌睡才是,無妨,我們向他老人家祈求天晴……”

裴傾這邊,便聽言尚說什麼祈晴、什麼感天動地……裴傾:“言尚瘋了吧?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麼?怎能這樣哄騙百姓?”

暮晚搖淡聲:“因為你們的大道理,尋常百姓是聽不懂,也不信的。天晴是老天高興,下雨是老天生氣。收成好是老天賞臉,收成不好是老天懲罰。讀書是窺探上天旨意,不讀書是上天恩惠。

“這就是尋常百姓的想法。

“你現在告訴他們刮風下雨都是日常,不必驚慌。他們會覺得你是妖魔鬼怪,不站在他們的角度為他們想事情。

“所以……言尚才要興教。”

裴傾看向暮晚搖,眼神古怪。他從沒想到一個公主,能有這樣的認知。他說:“殿下如此關心民生……”

暮晚搖:“我不關心。”

她停頓一下,垂眼:“是言尚告訴我的。”

裴傾:“……殿下好似三年來,不曾和他聯係。”

暮晚搖:“他走前給了一道折子。除了建議我如何韜光養晦,還講了他小時候行走江南時的見聞。”

雨水劈裡啪啦,聲震如雷。

裴傾一時心中酸澀,半晌憋出一句:“……但是他就是為了這樣的百姓,背叛了殿下。然而我不會。”

暮晚搖沒吭氣,她眼睛看著那邊百姓們簇擁著言尚去一個方向,便吩咐車夫:“跟去看看。”

裴傾登時心中難受,他本意是讓暮晚搖看言尚的笑話,而今卻是暮晚搖主動要跟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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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言尚答應這些百姓,為南陽祈晴。

南陽霖雨,從二月一徑下到了四月。言尚被百姓們圍著,吩咐關閉坊市各門。他安排在南陽位置最正中的地方建置土台,台上置壇及黃幡,眾人禱告以祈天晴。

暮晚搖的馬車停在一家茶舍的門口,見到四麵八方,越來越多的百姓圍了過來,都一個個跪在台下,口上念念有詞地祈禱雨停。官吏們如臨大敵,在其中梭巡,最怕這時候有人趁亂鬨事。

百姓們和官吏們發生著衝突,官吏們讓百姓們分散開,或者乾脆回家去,百姓們則吵著要是雨不停怎麼辦,官吏們在害他們。

吵嚷中,他們忽然抬頭,見到言尚被人扶著登上了台。

雨水從四麵八方澆灌而來,言尚白袍如雪,被雨打濕,他眼上所蒙的紗帶輕揚,更襯得他蒼白清逸。他立在高台上,就這般坐下,向下方諸人拱手。

言尚道:“我親自於此祈晴,煩請諸位鄉親莫要爭執,恐驚了天意。”

百姓們呆呆地仰頭,看著他們的縣令坐在幡旗下,麵容清矍俊美,年輕如斯。他就那般坐在那裡,看著巫師們禱告,看著巫師們戴著麵具跳舞。風雨從四方襲來,飛上他早就濕透的衣袍。

他便看著更加瘦,更加清如月光。

他隻那般安靜坐著,一言不發。

漸漸的,下方的騷亂平了下去,百姓們肯聽官吏們的安排分散開,不再聚在一起。他們安靜地在下麵看著巫師們祈禱天晴,再不亂說話,不亂走來走去。

從天亮到天黑,整整三個時辰。

每當焦慮時,他們抬頭看一眼仍靜坐台上的府君,便重新心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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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個時辰,這裡除了巫師們的禱告聲,除了雨水聲,再聽不到人說話聲。

坐在車中,裴傾看得出神,暮晚搖看得專注。

她坐在車中仰望坐在雨中的他,腦海中驀地想到了嶺南那場雨下,他背誦《碩鼠》時的樣子;又想到當年刑部大牢中,他與她爭執民生……而今她看著他就那般坐在大雨中,陪著這些百姓,幫著這些百姓。

他是那般美好。

他如白鶴,他如珠玉,他是發著光一般的人。他讓人不由自主地仰視他,不由自主地跟隨他。

暮晚搖目光一眨不眨,她囑咐外麵的侍女:“去找乾淨的男子衣裳來。”

裴傾猜到了她要做什麼,可是他心中酸澀,自愧無比,根本說不出阻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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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巧合,黃昏的時候,雨竟然停了。

百姓們卻不覺得這是巧合,隻覺得是他們的夫君感動了上蒼,歡呼無比。

言尚被雲書從台上扶下來的時候,全身濕透,滿身冰涼。他顏色蒼白,手都有些顫抖。忽而,他聽到雲書又憋屈、又訝然的聲音:“……娘子!”

言尚抬臉。

暮晚搖由侍女們撐著傘,她手臂搭著一件灰色的兔皮裘衣,向這邊走來。

下一刻,一件裘衣,披在了精疲力儘的言尚身上。

女子溫軟的身體靠近,她踮了腳來為他披上衣裳。她一言不發,呼吸卻拂在他脖頸處,讓言尚出神。她手指按在他後頸,示意他低頭,為他係好領口的帶子。

言尚怔忡,再次聞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他猛然察覺自己身上被披了什麼,當即愕然,覺得如此太過不妥。言尚向後退,卻不妨暮晚搖正踮腳為他係衣帶。他這般一退,當即把她帶得驚呼一聲,被他扯得趔趄。

言尚心如重擊。

又聽到百姓們撲過來的聲音:“府君!府君,多謝府君……”

言尚伸手拽住被他扯得跌撞的女郎,不讓她摔倒。他又恐懼那些百姓們不知進退,因太過熱情而撞到了嬌弱的她。如此一來,他竟是伸手接住了跌過來的她,將她抱在了懷中。

她的臉挨上了他脖頸。

刹那間,他臉頰如被火燒,抿起的唇角浮起一絲不自然的弧度。他抱著她,護著她不被人撞到。

手攏著她,他掩飾自己的心跳,可他手指搭在她背上,卻千鈞一般,禁不住手指顫了顫。

……是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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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傾聲音跟上來:“……娘子。”

言尚扶著暮晚搖的手臂,將她推開。

暮晚搖抬頭看一眼他,見他麵色如常,她也給他披好了裘衣。暮晚搖沒說什麼,便這樣被裴傾帶走了。裴傾回頭,看眼身後那眼蒙白紗的青年郎君。裴傾有太多的話想說,然而又一句說不出來。

……有人如斯,他又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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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淩亂,言尚茫然地立著,辨彆不住周圍有誰來了,又有誰走了。

空落落地立了一會兒,言尚輕聲問身邊圍過來向他道謝的一個百姓:“方才離開的那位女郎,她眼睛……是不是有些圓,眼尾又上勾,像是……貓一樣?”

這個百姓點頭:“對對對!特彆勾人的眼睛。哎呀,那娘子真好看……”

言尚怔怔立在原處。

他又臉紅如血,又心傷如碎。他既喜悅,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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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