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問題, ”沉默的方知許突然開口,“傀儡知道自己是傀儡嗎?”
他重新洗了臉,剃了胡子, 收拾得乾淨利索,方知許這兩天變化很大,和張菀瑤的意外重逢, 讓他徹底崩潰, 也獲得新生, 如今他身上的頹廢感完全消失,依稀回到從前成熟理智的模樣。
“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莊青硯慢慢回答。
“因果係異能被種下時,無論傀儡還是主人都不會有明顯不適, 做得再隱蔽些,甚至能讓他們毫無所覺,所有的苦難都由那位異能者一力承擔,嗬,所以這種人也被戲稱為‘春蠶’。”
舊文明的文學作品裡,春蠶作為象征意義, 常被用來形容無私奉獻的人,然而放在當下, 卻是滿滿的諷刺。這種異能實在太過詭譎,神不知鬼不覺間門,就能改變一個人的生命軌跡, 成為另一人的替死鬼。
莊青硯頓了頓:“至於奈康的傀儡是否知道自己身份, 值得商榷。”
“我覺得,朱拉瑪尼,不知道。”宋可肯定地說。
一個武者在麵臨生死關頭時, 他的眼神,和表現出來的狀態是騙不了人的,
宋可和朱拉瑪尼交手時,對方出手狠戾,心神堅定,毫無異常,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傀儡,肯定心存顧忌,招式會有破綻,在被殺時,情緒也會有些許波動,但這些,朱拉瑪尼都沒有。
朱拉瑪尼的實力已經接近S級,他是絕對的強者,當然不會輕易死亡,奈康選擇他作為傀儡是極其明智的決定,根本不用多此一舉告訴他。
“還有一點,”莊青硯的大腦宛如深不見底的圖書館,快速回憶相關資料,“這種生命的聯結不能一蹴而就,需要進行多次加固,而且製作傀儡時,主宿體和那位因果係異能者必須同時在場。”
張慈進一步推斷:“也就是說,傀儡的選擇更趨向奈康熟悉的人,起碼可以經常見到他。”
奈康地位崇高,能獲準進入統一宮,當麵覲見他的人不多,這樣一來範圍又縮小不少。
食堂裡的異能者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我不理解,奈康就不能隨便抓個人,把他關起來,讓誰也找不到,這樣不是更安全嗎?”
“我覺得不行,一個正常人莫名其妙被囚禁,心態肯定會爆炸吧,萬一他受不了自殺,傀儡的機會不就浪費了?奈康有那麼蠢?”
“那他可以多抓幾個,換著來嘛,”最先說話的年輕人不服氣地嚷嚷,扭頭問莊青硯,“哎,哥們兒,傀儡的身份能轉移嗎?”
“可以。”莊青硯微微頷首。
眾人大驚失色,傀儡還能轉移?那不跟狡兔三窟一樣,這還怎麼找?
“但必須種下因果的異能者親自出手。”
莊青硯慢悠悠地說完後半句。
這大喘氣喲——真是嚇死人。
眾人的心落回肚子裡,忍不住喃喃:“幸好他死得早,不然就麻煩了。”
“還好還好,剩下的兩個傀儡身份是固定的。”
塞繆爾高大的身軀站起來,嗓音低沉:“我比你們都了解奈康,他被稱為‘暴君’,就是因為不喜歡任何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依我看來,他不會告訴傀儡真相。”
新曆47年,是奈康擔任執政官的第二十七年,而塞繆爾十五歲加入自由傭兵,如今已過去三十餘載,他親眼見證了奈康的血腥上位,一步一步發展到如日中天。
塞繆爾想了想又補充道:“之前他怎麼打算的我不清楚,但經過昨天一戰,奈康失去一個重要傀儡,極有可能把剩下兩隻都控製在統一宮裡,那是全木丹最安全的地方。”
張慈讚同地點頭:“總結一下,傀儡是奈康熟悉,或者信任的人,經常能見到他,目前大概率在警衛團或者統一宮裡,並且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人,會是誰呢?
眾人陷入沉思,食堂裡的氣氛格外安靜。
“我知道一個人。”方知許漸漸握緊拳頭。
“他長年住在統一宮,既是奈康最親近的人,也被他牢牢控製,還能隨時見到他,最重要的是,那人直到今天,還好好活著。”
方知許的雙眼燃起暗焰:“他是奈康的獨子——奈、溫。”
“我曾是奈溫的主治醫生,很清楚他的病情,他的骨骼病是天生的,末日以前或許稱得上不治之症,但現在,完全可以靠治療係異能苟活。”
“說起來,的確好久沒有奈溫的消息了。”塞繆爾身後,幾位本地傭兵低聲討論起來。
“那小變態動不動就喜歡虐殺四肢健康的小孩,以前隔三差五鬨出亂子,我們街口夫妻的小女兒就是被他……最近好像人間門蒸發一樣。”
“奈溫是不是傀儡,隻有殺了他才知道,”莊青硯歎息,“但想殺他,必須進入統一宮,看來,就算那裡是龍潭虎穴,也要無可避免地走一趟了。”
“統一宮,我去。”
宋可第一個站出來。
莊青硯和張慈瞥她一眼,幾乎同時開口。
“你一個人危險,我陪你去。”
“我和你一起。”
現場寂靜兩秒,嶽山武館的師兄師姐嗖嗖看向兩人,“嘶嘶”倒吸涼氣。
素察和路小羽及時救場:“我也去。”“有意思,我要參加。”
塞繆爾和樊易文等人也紛紛出聲:“我也參加。”
現場的高階異能者基本全都站了起來。
張慈抬手壓下他們的躁動,提高聲音說道:“我知道大家來沙耶都是為了生存,這次的刺殺行動非常危險,完全自願,你們不用勉強。”
“窮奇,好意心領,但這事關乎所有人利益,我必須去。”
“奈康都快騎我們頭上拉屎了,我一定要宰了他!”
“不殺奈康,沙耶永遠沒有安寧日子過,窮奇,我願意和你去!”
窮奇這個名字,是屬於沙耶的靈魂,他的號召力無與倫比,現場激昂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張慈站在人群當中,仿佛一盞照亮陰霾的明燈。
莊青硯冷眼看了會兒,兜頭給他們潑了盆冰水:“光喊沒有用,又不是比誰的聲音大。”
“你什麼意思?”
莊青硯的指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以張慈為首的幾人:“你,你,還有你們,不是通緝犯就是沒身份的流民,連木丹都進不去,還想殺進統一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