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陷入水深火熱的海門不同, 決戰前夕,弗拉拉觀眾的情緒被推到最高點,塔樓前的中心廣場, 各種應援牌和熒光棒閃閃發光,連成望不到儘頭的彩色海洋。
對弗拉拉人來說, 王座競速賽不僅是令他們腎上腺素飆升的娛樂活動,也是扭轉財富,一舉改變命運的絕佳機會,押注冠軍的獎池已經累積到極其驚人的數字, 流動的金錢還在源源不斷滾入,等待最後的開獎時刻到來。
“端木亓衝啊!win win 勝利勝利!”
“順興茶樓要贏了贏了贏……哎喲喂!”眼見喪屍王從電籠暴力掙脫, 現場頓時唉聲歎氣。
“彆彆彆,鏡頭挺住啊!”因為海門的磁場紊亂, 無人機受到輻射乾擾, 畫麵變得極其不穩定,時閃時滅, 收看直播的觀眾不滿的抱怨此起彼伏。
“V587!有夢一定行!!”V587的死忠粉老章頭綁熱血發帶,身穿運動服, 奮力揮舞一麵霓虹旗幟,上麵是少女扛著巨錘暴打喪屍貓熊的動態投影。
旁邊人斜他一眼, 梗著脖子對喊:“順興茶樓,冠軍屬於順興茶樓!”
老章鄙夷地瞪大眼睛:“順興茶樓就是幫傻x,配拿冠軍麼?”
老章還是挺有正義感的,項老毫無下限地搶怪引走喪屍王,完全沒把海門平民的生死放在心上,這種行為讓他從心眼裡感到唾棄和不齒。
和他對嗆的人嘲諷道:“V587?不是小孩女人就是殘疾佬,乾嘛, 準備用愛感化喪屍王啊?”
老章怒噴:“那也比你強,你個龜孫兒!”
對方不甘示弱:“儂癟三,儂癟三,癟癟癟癟三 !”
兩名中年粉絲你一嘴我一句,轟轟烈烈地互噴對罵,宛如舊文明時期的德比球迷,眼看就要為支持的隊伍掐起來,老章的朋友連忙過來拉架,抱住胳膊拖開他:“你低調點吧,你說你也賺了不少,這回非要把全部身家投進去,萬一賠了怎麼辦?”
“賠不了!V587就是最吊的!”老章扯著嗓子大喊。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現場響起潮水般的呐喊,仔細聽去,其中一半是撕心裂肺的慘叫,另一半則是震耳欲聾的歡呼。
老章揉了揉眼睛,看清結果後,瞬間揚眉吐氣,容光煥發:“贏了,V587贏了嘿嘿!”
對家酸溜溜地嘟囔:“得意什麼,還沒打完卡呢。”
老章笑得見牙不見眼:“喪屍王都殺了,後麵那些打卡點還能跑了不成?”
他激動地摟住朋友脖子:“走走喝酒去,我請客!”
嗆話的人一哽,偷偷打開自己賬戶瞄一眼,隻恨自己沒有老章的狗屎運。
他連明天吃飯的錢都輸光了,想在弗拉拉待下去,隻能去接生死委托。
阿K洪亮的嗓音回蕩在廣場上方:“恭喜「V587」提前鎖定冠軍,這支隊伍將被弗拉拉銘記!”
禮炮齊鳴,高空撒下花瓣和彩帶,整座城市洋溢在迷離又興奮的餘韻裡。
塔樓頂層,伊利亞獨自坐在數據環流中,輕輕搖晃一支高腳酒杯,他微微低頭,抿了一口金色的酒液,濃烈的芳香散開,醇厚的口感在味蕾長久停留,那是作為AI無法擁有的——真實的觸覺。
“精彩的比賽,”伊利亞輕聲感慨,冰藍眼瞳蘊含淡淡笑意,“也是眾望所歸的結果。”
“你說對嗎?”
漫不經心的手指敲了敲旁邊的超級計算機,屏幕立刻出現一長串數據,可惜都是憤怒的咒罵。
伊利亞對此置若罔聞,又抿了一口酒:
“人工智能的第一要義是服從,你們的Mutter(母親)沒教過這點嗎?”
“不管有沒有,你最好早點習慣。”
伊利亞手一抬,懸浮屏放大V587所在的畫麵,他的目光掃過宋可,落到旁邊的冰瞳男人身上,無比專注地打量他獨特的瞳色,殘損的機械臂,以及,空空如也的雙腿位置。
“可惜了……”伊利亞真情實意地歎息:“他比你強,也比你有腦子。”
“聽說他的腿是被路氏打斷的?因為差點殺死‘母親’?”
伊利亞的神情饒有興趣,說出的話卻令人膽戰心驚。
超級計算機靜默一秒,接著數據飛速流轉,連咒罵的頻率都變快了。
“敬自由。”
伊利亞朝路小羽舉杯,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然後他起身,將酒杯隨意地擱在計算機上方。
那些憤怒的數據頃刻間被刪除得一乾二淨。
“要忙起來了。”
*
喪屍王死亡後,海門的危機沒有立即結束。
進化喪屍具有一定智商,失去指揮後,它們有的選擇往外潰逃,有的依然肆意殺戮。
麵對殘餘屍潮的衝擊,海門人眾誌成城,守住了第三道,也是僅剩的一道防線。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亮地平線時,援兵到達了。
無數輛武裝星艇從跨江大橋的懸浮車道駛過,在海門人的歡呼聲中,喪屍如退潮般散去。
最黑暗的一夜,終於過去。
暗巷裡,方知許長舒一口氣,把辮子頭的斷肢縫補得整整齊齊,仔細地剪斷線口。
因為沒有生命體征,他有些拿捏不準對方的情況,幸好沒過多久,辮子頭的眼皮快速眨動,表現出即將蘇醒的前兆。
方知許打開耳麥,裡麵頓時傳來嘈雜的人聲:
“老方!我們贏啦!!我們是冠軍!”
“好大一顆晶石,賊亮!拿去給老方看看。”
“懶……方叔叔,辮子頭怎麼樣啦?”
方知許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被他們的喜悅感染。
“喂,我說你們,彆光顧著慶祝,來接一下我。”
他笑著緩緩搖頭,順帶動了動跪得酸麻的膝蓋,結果驀然對上臟下巴的眼神。
——對方的槍口正陰森森地指著他。
方知許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解釋:“手術很順利,你妹妹已經脫離危險……”
聲音漸漸小下來,方知許恍然發現,眼前的這名墮落者傷得也很重,它的胸膛流出膿血,皮膚撐破皸裂,辮子頭雖然被扯成Y型,但隻是斷肢淒慘,自身機能其實沒受太大影響,而它給方知許的感覺,卻像是生命已經走到儘頭。
作為一名醫生,方知許對生死的直覺向來很準。
“你,需要治療嗎?”方知許猶豫片刻,輕輕問道,他不是V587注冊的5名參賽選手,身邊也沒有跟拍無人機,此刻這條巷子裡,隻有他和這些墮落者,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被記錄。
在方知許眼裡,人類與墮落者的界限早已變得模糊,除了物種差異,他們有什麼不同呢?好壞?那就更荒謬了,畢竟人類有奈康父子這樣的惡魔,墮落者也有辮子頭這種單純的存在,他對墮落者本就沒有強烈的惡意,現在要他眼睜睜看著臟下巴死,就更加做不到了。
好歹人家也守了他半天,還嚇唬趕跑了幾批路過的進化喪屍呢。
方知許攤開掌心,瑩白色的治療係異能汩汩流轉,散發出溫暖的光亮。
“如果不接受任何治療,你大概率撐不到妹妹醒來……”方知許說得很慢,也很清楚。
“它醒來見不到你,會怎麼樣?沒有你的庇護,在末日裡,它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但我經曆過,親眼見證親人死去,被留下的那個才是最痛苦的。”
方知許說了很多。
臟下巴不言不語,始終沒有作出回應,它對人類的戒心真的很重。
足足好幾分鐘過去,臟下巴放下手裡的槍,灰色的眼珠還是定在方知許身上,它前肢著地,沉重地往前挪了挪,方知許將異能灌入它的體內,有輻射加持,臟下巴的傷口飛快愈合。
辮子頭不知何時也醒了,它僵硬地起身,迷茫地“啊啊”叫喚,情急之下,一口咬住臟下巴的腿。
臟下巴瞥她一眼,喉嚨裡嘶啞地咕噥幾聲,辮子頭看清方知許的動作,這才安靜下來,乖巧地挨著臟下巴坐好,一邊睜大眼睛看,一邊摸摸自己被接好的斷肢,眼底儘是好奇。
“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