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為安仔細打量著堪稱人渣中的巨頭的十六歲賀淩宸，還真沒從他身上看出來日後那個神經病模樣，不過從賀雲章的記憶中還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賀淩宸是個相當自負的人。
“父皇？您這麼看兒臣做什麼？可是兒臣今日哪裡不妥？”賀淩宸被葉為安看得忍不住低頭，查看是不是衣服沒穿好。
“無事，隻是你母後去世，朕一時接受不了，方才病倒，很快就會好起來。”葉為安沒有回答賀淩宸的問題說，“近日可有好好做功課？”
“功課已經全部完成了，昭容想來看看父皇，不過被兒臣阻止了，她病還沒好，兒臣也怕她過了病氣給父皇。”
昭容是賀敏的封號。
賀淩宸怕葉為安不滿賀敏沒過來看他，所以才刻意多提了一句。
完全看不出會因為賀敏放走沈嵐而逼瘋她的模樣。
“這段日子你做得很好，也該累了，回去好好休息，過幾日，父皇要帶你出去一趟。”葉為安揉揉眉心，覺得有些疲憊。
他來的這狀態實在不怎麼樣。
賀淩宸仔細看了下，發現確實還好，就放下了心來，行了個禮就告退了。
他們一家四口，都是唯一，正是因為是唯一，所以才尤為重要，母後去世，對父皇的打擊尤其大，不過幾天不見，就覺得父皇蒼老了很多。
揮退所有人，葉為安再次躺了下來，緩解頭疼，順便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因為無法確定進入小世界的時間，一般他並不會在知道目標經曆時就想好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目標，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進入的時間。
點燈時候，葉為安被餓醒了，起身讓宮女送了點點心上來。
他已經好幾個世界不曾在古代了，要不是覺得這世界頗為有趣，他也會拒絕，比起這時代，他當然更加喜歡方便的現代社會，不過作為一國之主，他的生活條件肯定很好的。
賀雲章不是很喜歡吃甜，因此送上來的點心除了一盤開胃的山楂糕，其他都是鹹味的，那盤山楂糕也是為了讓他胃口好一點特意呈上來的。
葉為安很給麵子，吃了不少點心，又用了一盞茶，這才讓人將東西撤下去。
大曆建國沒多久，賀雲章不過是第三代，而建國初期往往是政事最清明的，也是最好過的，不過似乎沒多少年就要迎來小冰河了，總之賀雲章去世沒多久就不斷出現各種乾旱水澇，這也是賀淩宸那麼快滅國的原因之一，很多人都把天災的出現歸結為帝王不仁，認為是上天給的懲罰。
葉為安卻知道，就算賀雲章還在，該來的也還是會來，純粹是到了小冰河時期了。
就像上個世界的明朝，也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小冰河的到來才會導致王朝顛覆。
百姓是基礎，吃不飽穿不暖，那肯定是要出事的。
人不可能和天鬥，尤其是在生產力低下的古代，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那之前提高作物的產量，單單提前儲存糧食已經不能滿足需要了因為沒人能確定小冰河到底要過多久。
關於這方麵葉為安心裡有數，他現在更加關心的還是賀淩宸的問題。
賀雲章做出的表率有問題嗎？說有也有，但說他沒做錯什麼，他也確實沒做錯什麼，他隻是忘了教給賀淩宸什麼叫做責任而已——對女人的責任。
從原身的記憶裡葉為安可以發現，他並不是一開始就隻有沈瓔一個人，也曾有不少大臣為此做出努力，但是想進後宮？可以的，可賀雲章對每一個即將進入後宮的女子說過，他不可能寵幸她們，無論她們相信不相信，賀雲章都做到了，後來朝臣們妥協了，他就把那些妃嬪都嫁了出去。
從始至終，都沒有碰過她們，因為賀雲章知道，碰了就要負責。
賀淩宸隻學了表麵，所以他對那些女人尤其狠毒。
或許在他自己看來，他對沈嵐真的很深情，為了她遣散後宮，獨守他一人，但正是因為他這種不把 其他人的命放在眼裡，無視自己可能會對彆人造成的嚴重後果，才讓沈嵐更加不可能喜歡上他。
沈嵐是個聰明理智的姑娘，人家不瞎。
賀淩宸從出生就是太子，高高在上，從來都是站在高位俯視眾生掙紮的，他沒有體會過，所以他不懂。
葉為安準備讓他去體會一下。
知道什麼叫無可奈何，什麼叫無能為力，體驗一下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
至少將來，他能多動動腦子，彆那麼自我除了自己誰都不放在眼裡。
現在賀淩宸十六歲，正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的時候，剛好趁這時候打擊一下，讓他知道沒有了太子的身份，沒有了保護的人，他什麼都不是，可能還打不過一個普通老農。
此時賀淩宸並不知道自己將來要麵對的煉獄模式，他正坐在賀敏的床邊，看著她喝藥。
彼時兄妹倆感情還不錯，不過沈瓔死後，賀雲章忙著前朝，賀淩宸長大了，也開始頻繁接觸朝政，和賀敏的接觸少了，感情也就慢慢淡了，更何況賀敏幫助沈嵐逃走，大概賀淩宸將之定義為了背叛。
葉為安休息了一夜，精神好了很多，讓宮女伺候起身，帶著魯有德就去上朝了。
賀雲章已經好幾天沒有上朝了，朝堂都有些不穩，大臣不免猜測賀雲章是不是病得很重等，如今看到葉為安精神還不錯，都將心放了下來，原本剛升起的小心思也放了回去。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魯有德往前走了一步，一甩手裡的佛塵，尖著嗓子喊道，目光掃向下麵的大臣心裡冷哼，皇上病了才幾天，一個個到他這裡打聽消息，一副巴不得皇上死的模樣，當誰不知道他們什麼心思呢！
左丞相上前一步，手裡的笏板豎在身前，“回皇上，臣有事啟奏，臣彈劾德宜聖皇後母族沈家侵占良田，逼死百姓，惹得當地民不聊生。”
站在前麵的賀淩宸猛地回頭，目光淩厲，他沒想到，母後不過剛去世，就有人對他舅家下手了。
葉為安換了個姿勢，臉上不動聲色，並沒有賀淩宸和其他大臣預想中的憤怒。
並不隻是因為他對沈瓔沒有感情，沈瓔一去世沈家就被攻訐他才不生氣，而是知道真正想要對付的人並不是沈家，而是左丞相，他不過是被人利用了，就連曾經幾乎失去理智的賀雲章都知道這一點，更不用說葉為安了。
左丞相跳出來，純粹是被人算計了。
是個人都知道原身這會兒剛失去沈瓔，正是最容易受刺激的時候，這時候跳出來說沈家說沈瓔的壞話，他當然不能容忍。
皇後走了，沈家還有他護著呢！
左丞相的性格比較直，這時候接到那些證據自然忍不了，肯定會彈劾沈家，原身遷怒於左丞相，對方的目的就達到了，所以葉為安才說，沈家不是目標，不過是可利用的工具。
“奏折呈上來，稍後再議。”左丞相很好用，手腕也不錯，就是太看不得官員為非作歹了些如果他不能改掉，那麼總會有一天因此栽跟頭的。
上輩子他就因為沈家的事情在賀淩宸上位後被他清算了，一家都被拖累。
左丞相有些不甘心，不過看了葉為安的表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下了。
“還有什麼事情嗎？沒有的話就退朝吧。”
退朝後，賀淩宸跟在葉為安身後，一起去了後殿。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喝了口茶潤潤喉，葉為安將手裡的杯子遞給魯有德，看著賀淩宸問道。
“那老匹夫彈劾外祖家，父皇你為什麼沒有生氣？母後不過才剛去世，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了！”賀淩宸冷笑，從前他母後還在，怎麼沒人彈劾沈家？這人走茶涼是不是太快了點？更加讓他不滿的是葉為安對此的態度。
賀雲章的教育確實出現了問題，賀淩宸太容易感情用事了。
“你十五歲開始上朝，如今也有差不多一年了，你對那秦芳有什麼看法？”秦芳就是左丞相。
賀淩宸皺眉沒有說話，不明白葉為安怎麼會問起這個問題。
“秦芳此人，雖然位居高位，但是性格卻不夠圓滑，眼睛裡容不得沙子，如果他之前得到沈家這些事情，他不可能等到現在才爆出來，他現在才彈劾沈家，並不是因為你母後不在了，沒有人再庇護沈家，而是因為，他確實是現在才得到這消息的。”葉為安的手在桌子上有節奏地叩著，眼睛有意無意瞥過賀淩宸，繼續往下說，“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這時候彈劾沈家會引起朕的遷怒，他是被人算計了，是有人故意將沈家的消息這時候送到他手上的。”
賀淩宸依舊沒有說話，心裡卻有些相信葉為安的話了，經過一年的接觸，秦芳的性格確實像葉為安說的那樣，“父皇，是誰有這麼大膽子，居然敢利用您？”
“朕如何清楚，還沒有查，如何知道？和你說的那些，不過是朕結合秦芳日常行事推測出的。進入朝堂一年，但你似乎並沒有多大的長進，太子，在這件事上，朕很失望，如此容易被人利用被人牽著鼻子走，朕如何放心把這大曆的江山交到你手中？”後麵這話說的就有點重了，不過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賀淩宸都不動腦子的嗎？
賀淩宸低著頭，臉上有些難堪，原身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重話，教導雖然嚴格但卻不是嚴厲，想到剛才他承認自己確實是魯莽了，一時間太憤怒，沒有想太多，現在被葉為安這麼一提醒才醒悟過來自己差點被人利用了。
不過他卻更加生氣了，氣同樣被算計了的左丞相，還有背後算計左丞相的人。
如果讓他知道到底是誰，他一定會讓對方明白什麼人是不能算計的！
“是兒臣魯莽了，請父皇責罰。”賀淩宸跪了下來，真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