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芷寶(2 / 2)

掌上飛花 多梨 6712 字 3個月前

他需要的東西都已經買回來了,隻是久不入廚房,陳修澤思索片刻,才抬手,去觸這些許久未碰過的廚具。

生疏了。

他剛接完水,就聽陳啟光叫他:“大哥。”

陳啟光也保持著早起的習慣,同他一樣,這麼多年了,無論生活貧窮還是富貴,他都堅持下來。

陳修澤說:“你來得剛好,這麼久沒下廚,我都生疏了——等會兒再去跑步,先和我一起做飯。”

陳啟光答應一聲,瞧見有嫩生生的藕,拿起來,開始熟練削皮。

削乾淨,又齊齊整整地切成小片。他那和旁人有所不同的小拇指必須翹起一截,才能保持平衡。

陳修澤看著自己的二弟,同他一般高,也同他一般,稍有人為的殘缺。

不過陳啟光要稍好些,他少了一截小拇指,指甲蓋隻有一小半,上半截全都沒了,連骨頭帶皮肉,都是空空蕩蕩,愈合得有些艱難。

陳啟光正接水,笑:“大哥。”

陳修澤嗅到他身上煙味:“吃煙了?”

陳啟光不好意思地笑:“……就一根。”

“對身體不好,早些戒了吧,”陳修澤說,“阿光,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陳啟光頷首。

自從那件事後,他一直特彆聽陳修澤的話。

整個家庭裡,他同溫慧寧一般,將陳修澤的話奉為圭皋。

或許因父母亡故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懂了事,也或許因……

如舊時住在一起,父母忙,陳修澤便承擔成照顧幼弟幼妹的責任。陳修澤聰明,又擅長同老師交際,才求得一個可以遲到的機會。每日早晨,陳修澤都會早早起床,煮粥燒飯,打掃衛生,再叫醒弟弟妹妹們,給年齡最小的陳永誠穿上衣服。吃過早飯後,他再牽著弟弟妹妹的手,送他們去了學校,自己再往中學趕。

一直如此。

不過後來陳修澤極少下廚了,平時他也少拿刀,更勿論親自殺生。

大約不想手上罪孽更多,陳啟光隱隱向佛,也隻求能分擔大哥罪孽,當初為了生存,迫不得已,縱使要來天譴,也不可隻懲戒大哥一人。

陳修澤今天難得下廚,泡好銀耳,又去拿紅棗和蓮子,將紅棗切成細細的小片,陳啟光在旁側打下手,默契地遞來乾淨的、又過了一遍清水的白瓷碟。

白瓷碟上的水痕蜿蜒下落,一滴水掛在陳啟光那殘缺一塊兒的小拇指上。

陳修澤凝視著,問:“還疼嗎?”

陳啟光微怔,旋即笑:“早就不疼了,大哥。”

時間能衝淡疼痛,也能加深羈絆。

疼痛能遺忘,愛不能。

人類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方清芷已經強迫自己少去想學長,卻又在噩夢中見到他。

她其實很少做夢,一年中,做夢的次數屈指可數。大約因她天生冷情,不信夢不信命,就連夢也如此吝嗇,極少會光顧她慘淡的現實。

她極少獲得命運眷顧,也不屑於在虛擬中做什麼美夢。

偏偏這難得的名額,還分配給梁其頌。

夢裡她同梁其頌並肩奔跑,周圍是白茫茫的霧,望不見邊際,腳下是雨後泥濘的草地,她穿著白色裙子,焦急地在泥濘中奔走,裙擺拖了一地濕濕的泥。

方清芷不知自己為何奔跑,她甚至不知自己將要去往何處,隻埋首奔走,跑,再跑,努力往前,逃出沼澤地,走出這濃到什麼都看不清的霧氣。

他們像是在躲避無所不在的夢魘,又像是徒勞地躲著高高在上俯視他們的神明。

忽然,方清芷腳下一空,絆了一跤,跌倒在地,趴在泥土上,身側梁其頌焦急伸手扶她,卻聽陳修澤冷冷聲音:“離她遠些——”

方清芷驚懼,她拚力揮手:“不!”

無用。

陳修澤冷淡叩動板機,子彈穿風而過,梁其頌擋在方清芷身上,結結實實地承受一槍。

子彈貫穿他胸膛,和血液一同落在方清芷手上,她恍惚難以自處,大叫:“救命——”

“清芷?醒醒,醒醒。”

方清芷叫著救命,她眼前一團漆黑,沒有回神,隻瞧見有黑影俯身,他低頭,用自己的臉頰來試她額頭溫度,擁抱她,和夢境中的擁抱如出一轍。

方清芷尚陷在方才噩夢中,她冷汗涔涔,衣衫都貼著肌膚,極不安寧,恍惚間同噩夢重疊,她想到夢中滿身鮮血的梁其頌,好似此刻擁抱著她的男人。

他還在撫摸方清芷的頭發,溫柔哄她:“怎麼了?芷寶——”

方清芷聽不清,她身上發汗,好似夢裡一身的血,她惶恐喘息,隻抱緊他,叫出聲音:“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