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1 / 2)

一夜寒涼,樹梢尖凝了一層冰晶。諸葛劍推開門,一眼就望見了站在院外的人影。

身後開門聲起,閆寧轉身,眉宇間蒙了一層散不開的躁鬱。隔著半個院子的距離,諸葛劍一眼便看見了對方眼裡的鬱色。

他眉心無意識的一跳,隱約間好似感應到什麼。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見不遠處的閆寧朝他走來,步履又穩又重,連帶著麵色也隨著靠近愈發嚴肅。

諸葛劍擰眉,一句“何事”正要脫口而出,便聽對方道:“師叔,我有一事想問。”

“武陵師兄的事。”

此話一出,諸葛劍才知曉他心裡那股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

男人眼神微眯,落在閆寧身上的目光尖銳又刺目,又很快消散不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但閆寧知道不是。連日以來他心裡那股壓抑的困惑反複升騰,終於像破籠的困獸湧了出來。他看見男人的雙唇蠕動,自己又聽見了那套熟悉的說辭。

“同門相殘,此事說出來就可笑。”

“與邪族勾結,又欲自爆金丹。殺他,還需要理由?”

兩道不同的聲音交織,一道刺耳,一道清冷。閆寧的唇動了動,終是在諸葛劍的那句“是那個異類跟你說了什麼?”時,搖頭道:“沒有,隻是我昨日做夢,想起連師兄的屍骨都沒能見上一麵有些難受罷了。”

“你有心了。”

諸葛劍微微點頭。

一來一往間,兩人互相打著太極。眼見日光點亮天邊第一抹亮色,樹梢上的冰晶消融,兩人也終於語畢。

閆寧持劍離去,諸葛劍目送對方離開。他嘴角的笑意未散,直到對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那抹假笑才換成眼裡的一抹冷色。

他倒是小看那個妖族了!

“嗤~”

男人冷笑一聲,轉身在院裡落了座,又拿出傳音符,冷聲道:“過來!”

短短兩字,不難窺見其中的厭惡情緒。

謝南懷自然知曉諸葛劍對他的惡意有多大。從前在門派時,那人對他的不喜尚能藏在眉眼裡。現下來了封都,舊怨堆積,對方又沒了顧及,自然變本加厲。

他看著麵前眼珠一轉,上下掃視著他的男人,耳邊是男人刺耳的嘲諷聲:“你倒是厲害,能騙得閆寧都為你說話。”

“區區妖邪,謝玄景……”男人邊說邊站起身朝謝南懷靠近:“你倒是說說你用了什麼法子!”

話未落地劍先至,儼然是準備把這事的怨氣撒在謝南懷身上。

淩厲的劍光刺下,剛好對準少年的脖頸處,謝南懷伶俐側身,脖頸與劍鋒不過半指距離。

竟敢躲!

諸葛劍本是想給對方一個教訓,若對方受了,這事便可暫且揭過。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妖邪敢躲!

自他來封都,這妖邪姿態一直放得極低。歸根究底,不過是陰溝裡的老鼠終於嘗到了那麼丁點陽光的滋味,便舍不下這個身份,想褪去那身老鼠皮光明正大的活在太陽底下。

諸葛劍來封都也有小半個月的時間,初來時一直隱藏身份沒有與閆寧他們碰麵,也趁機在暗處觀察過謝玄景。

他一直對謝玄景獨自來封都,卻並未隱藏身份的事覺得奇怪,初時還以為是弟子魂燈的緣故,對方心知自己逃不了,乾脆斷尾逃生得片刻安寧。直到他遠遠看見那位眉眼一貫清冷無欲的少年,用靈力護著一碗素麵,他才知曉真正的緣由。

妖邪妄圖與人相戀,可笑!

諸葛劍眼露嘲諷,滿腔怒意都化作了惡語:“好!真是好!”

“我倒是想看看,你心裡那位柳師姑知道你敢不敬尊長,又是妖邪之身,你還敢不敢像如今這般硬氣!”

“錚!”

兩劍相碰,原本冷冽堅定的劍身一顫。察覺到這點,男人的臉上掛上一抹冷笑,長劍在手中一轉,劍尖直直地刺向少年的手筋處,隻需再進一寸,便能將對方右手手筋挑斷。

手筋斷裂,屆時他倒要看看這妖邪如何拿劍。反正他沒打算讓這妖邪活著離開封都,如今之所以讓對方在他麵前蹦躂,也不過是想看這人臨死前的掙紮而已。畢竟……

男人的眼裡閃過一道冷光。還有什麼比看見活著的希望,又突然被剝奪有趣。既然對方敢從他師兄手裡逃走,就有該接受懲罰的覺悟。

劍近半寸,眼看就要劃破皮肉將手筋挑斷,也是這時,院外衝進一道人影。

“師叔,弟子有事稟……呃……”

說話的弟子愣了一下,一雙眼瞪得圓鼓鼓的。

什麼情況?

他的眼珠子在院裡一副以命乾架的兩人身上來回打轉。當然,他認為比較像以命乾架的是諸葛師叔,至於謝師兄……

那弟子看著劍鋒上閃動的冷光,再看那隻距離劍鋒不足半寸手腕。

這……該不會他再晚來一步,謝師兄的手筋就要被挑了吧……

“師,師叔……”

還處在震驚中的弟子磕巴了下,待看見兩人齊齊收劍,頂在喉間的那股氣才鬆了下來。

應該隻是在切磋吧,弄得這麼較真……不過不愧是謝師兄,金丹期也敢與諸葛師叔切磋。師叔可是元嬰期,差著幾個境界呢。

那弟子的思緒不停跳躍,嘴上卻道:“外城出事了,好幾處城牆角都破了。現在大批妖獸湧進來,內城門徹底關了,三位城主下了死命令不準人再出去。”

“如今的情況是之前去外城的護衛隊進不來,在內城的護衛隊出不去,外城這是……徹底被棄了呀!”

或許是這個消息過於震驚,即便他隻是從嘴裡轉述情況,心裡也覺得發慌。話畢,瞧了眼諸葛劍陰晴不定的麵色,弱弱問:“師叔,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外城淪陷,他們被困在內城出不去,想幫忙都使不出力。真是熱鍋上的螞蟻,就等著煮熟了。

諸葛劍原本就因為被人打斷了計劃麵色不虞,此時見那弟子劈裡啪啦說了一堆,沒一句是好消息,麵上更是難看。他皺眉,沒忍住罵道:“沒用的東西!”

“啊??”

那弟子還以為在罵他,正想解釋兩句,就見諸葛劍掃了他一眼,倒是讓他把滿腔無語憋了回去。

“……”關他什麼事……

那句“沒說你”就堵在諸葛劍的嗓子眼,他動了動唇,也懶得解釋。他罵的是封都這三位城主,真是個花架子,開了護城大陣城牆角還能破了……

想到這他麵上不虞更甚,片刻後,又若有所思的看了麵前的謝玄景一眼。少年收了劍便不再說話,連眼睛也未抬片刻,隻一味的垂眸愣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諸葛劍倒是不關心這個,他就是突然想起一事。

他身旁這個妖族不會跟外麵那些妖獸有什麼關係吧?同為妖,雖說品種天差地彆,但一個“妖”字,便難免讓人多想。

隻是他念頭才起,又想起麵前這妖邪多日來的委屈求全,對方能為那叫柳素的女修做到這步,若真能命令妖獸群,豈會在這裡受委屈?把人搶走便是,何須多此一舉。

他卻不知,正是因為有此能力,謝南懷才更不會做把人直接擄走的愚蠢事。正如剛才諸葛劍怒斥他所說,他不敢讓柳素知道他是妖族的身份,哪怕她曾說過她並不厭惡妖族。

世間諸事,總是旁觀容易,落在自己身上才知艱難。他相信她心裡對妖族是存了善意的,卻不敢拿此事去冒險。更何況……

時間流逝,晌午的陽光終於從厚厚的雲層中露出一角,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謝南懷的鞋麵上。

他垂目看向那一抹光亮。

他已經感受過光明,又怎會親手把自己推入深淵。他費儘心思做這些,不過是為了光明正大站在她身側,迎接光明。

……

外城淪陷,報信的弟子沒能從諸葛劍這邊得到什麼建設性的回答,隻得了一句“靜觀其變”。

閆寧練完劍回來,聽見的便是這四個字。報信的弟子說完歎了口氣:“也隻能這樣了,不過……”見周圍的師兄弟也喪氣得很,他話音一轉:“師叔派謝師兄去打探情況去了,說是謝師兄肯定能想到去外城的辦法……”

“嗯???”

“師叔要讓師兄去外城?”

“現在不是不允許進出嗎?若是被護衛隊發現……”

“雖然我也很想去外城廝殺,身為劍修在內城當縮頭烏龜算個求事,但讓謝師兄一個人想辦法去外城是不是有點太……”

“太過了是吧。”報信的弟子接話,他“嘖嘖”兩聲,壓低音量:“你們知道我今天在諸葛師叔那看見什麼了麼?”

說話聲斷斷續續,閆寧正巧從那報信的弟子身旁路過,恰好聽見那句“差點沒把謝師兄的手筋挑了”。

閆寧腳步一頓,一把扯過那弟子的衣領:“你剛才說你看見了什麼?再說一遍!”

“啊?”

報信弟子心裡打鼓,他也就是這麼一說。還不是因為諸葛師叔不分青紅皂白罵了他一頓,他才誇張了那麼一點點……

閆寧師兄一向親近諸葛師叔,不會告他的狀吧?

隻是同為劍修,又同是師兄弟,那弟子拉不下臉認慫,隻能梗著脖子道:“本來就是我親眼所見,師叔最近對謝師兄有多嚴苛大家又不是沒看見,我又沒瞎說……”

那弟子越說聲音越小,閆寧的手漸漸鬆開。

對呀,又不是沒看見。他有眼睛,又不是沒看見。

男人喃喃自語,失魂落魄的回了屋。

另一邊,外城,大家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想回屋就回屋。

妖獸群徹底失控,城牆角被毀,柳·人形隔離板·素,想到剛才的烏龍:這……她真不是故意的!

柳素的目光落在破損的城牆角上,時間拉回內城護衛隊趕來的那日。

護衛隊的到來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他們來得還算及時,外城看守城門的修士一見瞬間精神起來。原本就近往屋舍躲的凡人從門縫裡露出半個腦袋,臉上的驚色也緩緩褪去。

“有救了!有救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喜悅的情緒會傳染似的四散開來。

有修士抹了一把斬殺妖獸時濺在臉上的血跡,隨後呼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終於結束了。”

結束了嗎?

柳素掃了一圈,自然沒有遺漏眾人臉上的喜悅。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彼時,柳素才跟大部隊通完傳訊,距離救援到達封都還有整整三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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