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洗好,沈如意把小兒子放背簍裡,拎起洗衣桶,牽著五歲的大兒子,大兒子拉著四歲的二兒子,娘四個就往家去。
遠遠看到家門口站著一個男人,男人穿著黑色褲子,勞動藍色褂子,手裡拎著一個小小的藤條箱,很像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沈如意眉頭微蹙,這人誰呀。
悄悄走近一點,發現男人很高,側臉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毛濃黑,像是在哪兒見過一般。
沈如意直接開口問:“你找誰?”
“我——”男人轉過身來,看到熟悉的眉眼,恍如隔世,手中的藤條箱撲通一聲掉在地上。
沈如意下意識後退。
男人邁出去的腳慌忙收回來,“是我,顧承禮。”
沈如意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段屬於原主的記憶。
原主四歲那年,十歲的顧承禮被顧父送去沈家藥鋪當學徒。可就在他們去的前一天,原主的伯父已把工廠賣掉,準備帶著妻兒前往海外。
原主的祖父年齡大了,故土難離,原主的父母早逝,一直跟著祖父過活,不願隨大伯前往海外,她大伯在處理家產時便把藥鋪留給這個可憐的侄女。
原主的祖父是老中醫,也是坐堂大夫,因藥鋪照常經營,顧父並不知道這些事。
沈家老爺子不打算收徒,可看到顧承禮麵黃肌瘦,穿的鞋還露腳趾頭,而沈家也不差一口吃的,才決定把他留下。
戰爭結束,政府清理各地資產,發現沈家隻剩一個小藥鋪,把沈家歸為小業主,顧父才知道沈家真實情況。
顧承禮是童工,顧父擔心給沈家帶來麻煩,執意要把兒子帶回去。沈老爺子惜才,不願看到聰明的顧承禮回家種地,就送他去上學,還為其起名顧承禮。
後來持續十年的浩劫開始,沈家爺孫二人被趕出沈家大宅,顧父就把他們接回村,繼而命顧承禮娶原主。
頭幾年有祖父和公公護著,原主的日子雖然比早年辛苦,總的來說還行。
去年公公去世,沒人管著看她不順眼的婆婆小姑,原主不但要做家務,照顧孩子,每天還要承受婆婆和小姑的謾罵。
原主念著顧家的恩情,一忍再忍。直到三天前,小姑子砸壞她房間的鎖,原主忍不下去,跟小姑吵起來,結果被婆婆一把推到牆上。
原主昏過去,小姑子竟然認為她在裝死,抓著她的頭發就朝牆上撞,一邊撞一邊罵咧咧,“我讓你裝,我讓你裝……”
原主就這樣死過去,靈魂變成了新時代獨立女性沈如意。
沈如意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顧承禮把部隊分的房子收拾好就會來接她,而她還未搞清楚周圍情況,以至於恨不得弄死那母女二人,也沒敢出手。
沈如意眨了眨眼睛,確定眼前的人跟記憶中的顧承禮一樣,“你是來,接我們的?”
顧承禮驚的身體顫抖一下,對上沈如意滿是好奇的眼神,陡然冷靜下來,“是的。”撿起箱子,伸出空著的那隻手,兩個孩子像受驚的鳥兒,慌忙躲到沈如意身後。
顧承禮的手僵在半空中,臉色極為複雜。
沈如意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什麼,一來顧承禮並不是故意常年不歸家,二來她有了原主的記憶,知道原主多麼疼孩子,孩子以她為天,她不想因此責怪孩子,索性把洗衣桶遞過去,“今天走還是明天走?”
顧承禮不假思索道:“現在就走。”
“現在?”沈如意吃驚。
顧承禮的娘和妹妹還在上工,現在就走的意思是都不告訴他娘和他妹妹一聲?難道顧承禮知道些什麼。
沈如意為了確定這一點,故意問,“不等娘回來?”
“娘?”顧承禮的嘴角露出一絲嘲弄。
她算什麼娘。
前世他的妻子會在明天死去,而他那個娘七天後才拍電報告訴他。等他回來,人都埋了,名曰身體腐爛的厲害,無法再等。基於對親娘的信任,他絲毫沒懷疑,還把孩子交給他娘照顧。
一年後孩子哭著要跟他回去,他把孩子帶到部隊,又沒時間照顧,就在彆人的介紹下,給孩子找了個後娘。
然而,直到多年後次子犧牲,長子在次子的葬禮上刺死後娘和妹妹,幼子罵他不配為人父,顧承禮才知道他眼盲心瞎,錯的多麼離譜。
他以為繼妻對孩子很好,其實隻是衣食無憂。鄰居就不止一次看到,那女人趁他不在家,精神上虐待幾個孩子。
三伏天在太陽下罰站都是小事,她經常讓長子趴在地上,給她的女兒當馬騎。他誤以為長子和次子學習不好,高中一畢業就去當兵,實則兩個孩子在他認為的和和美美的家中一刻也待不下去。
他把次子的骨灰送去老家,老家人忍不住感慨,以為他把孩子接走會好點。他才知道他的妻子並非得急症,而是跟他娘和妹妹打架,被他娘推倒摔死的。
孩子要跟他回部隊,並非想他,而是六歲大的孩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給弟弟穿衣洗臉,然後帶著兩個弟弟去割草爭工分,經常累得吃不下飯,還被他娘威脅,不準告訴他。
倘若不是孩子實在撐不下去,絕不敢跟他哭鬨。
可那時什麼都晚了。
即便幼子後來考上大學,也沒去上,拿著他給的學費消失的無影無蹤,直到他死都沒有再見過他僅剩的唯一一個孩子。
沈如意看到他的表情,不禁挑眉,看來他真知道什麼。
誰告訴他的呢。
不弄清這點,沈如意不敢跟他去部隊。
顧承禮是個軍人,還是個聰明高大的男人。論智商她和顧承禮可能不相上下,論體力,她隻能被顧承禮吊起來打。反觀那倆女人,老的老弱的弱,又蠢又毒,沈如意想收拾她們易如反掌,比應付顧承禮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