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2 / 2)

一甌春 尤四姐 6384 字 3個月前

清圓愣住了,頓時覺得丟臉透頂,沈潤回過身來,明知故問式的嗯了聲,“四姑娘剛才說什麼?”

她慘然低下頭,抬起兩手,絕望地捂住了臉。

耳邊傳來他清朗的笑,“四姑娘的肚子果然比嘴誠實多了。”

於是命人傳吃的來,夜半沒有什麼豐盛的吃食,一碗米粥,一個饅頭,還有一碟醬菜,一人麵前各有一份,沈潤舉箸指了指,“四姑娘吃慣了山珍海味,嘗一嘗殿前司的夥食吧。今晚暫且將就,明日我再給你預備好吃的。”

軍中的歲月就是如此,即便到了他這樣的品階也不常開小灶,和諸班直同吃一口鍋裡的飯,一則是怕麻煩,二則可讓人歸心。

從一個人吃飯的樣子,大抵能看出這人身受的教養。沈家是文臣人家,沈潤兄弟雖有十年負罪投身軍營,但自小的規矩早就融入血液裡,舉手投足仍有文人風貌。清圓暗暗覷了他一眼,他吃飯時絕沒有半點聲響,就算最後擱下筷子都是極輕極輕的。他吃得略快,清圓吃得慢些,他吃完並不抬眼看她,隻是把托盤放到一旁,自己隨意抽了公文來看。待她吃完了,方揚聲叫人進來收拾,這點倒是極好的,不像那些一心求成的,時刻虎視眈眈,不讓人有半刻喘息的機會。

一時飯罷了,上首的人笑了笑,“四姑娘吃過了我殿前司的飯,也算半個自己人了,在沈某麵前不必拘束。”

清圓端端坐著,微欠了欠身,“不過是在殿前司做了一回客,多謝殿帥款待。”

看來吃了人的也不嘴軟啊,沈潤無奈地撫了撫前額,再要和她分辯,忽然聽見殿外傳來班直的通稟,縱貫了整個深宏的殿宇,揚聲道:“稟殿帥,拷問出了接頭的上家,是否即刻將嫌犯緝拿歸案,請殿帥示下。”

沈潤站起身,從案後走了出來,淡淡吩咐她,“我上牢裡看看,那地方臟得很,四姑娘就在殿中等我吧。”說罷疾步往外去了。

偌大的殿宇又清冷下來,隻剩清圓一個人,她想去找抱弦她們,又不知道人被送去了哪裡,隻得獨自在原地枯等。

也許能問出些頭緒來,至少有了進展,不讓那個小廝枉死。以前是她眼界太窄了,滿以為內宅爭鬥就算拳拳到肉,也不至於這樣手起刀落血濺五步,可事實證明到了極致,與沙場無異。扈夫人是當真想要她的命,如果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會讓她母親有離開謝家的機會。如今細思量,不由後怕,要是沒有沈潤的多管閒事,自己能不能活到現在,還未可知呢。

清圓撐著腦袋,茫然看向窗外,這殿前司頗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意味,因此窗外一片弦月孤零零掛著,看上去淒涼得厲害。高牆外的梆子又敲過來,已經醜正了,這長夜變得有些難熬。她攤開手盤算著,還有一個半時辰,天也該亮了……

沈潤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燈樹上的燭火燃燒著,跳動著,映照她的側臉,若說她清醒的時候還在努力裝得成熟持重,那麼睡著的時候不設防,天真的孩子氣便漫溢出來了。

他很少有這樣仔細打量一個人的閒暇,從她的眉眼到輪廓,細看一遍便加深一點印象。其實到現在為止,說愛是談不上的,充其量可以歸納為喜歡。她是個聰慧的姑娘,敢想敢為,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大膽。十五歲,剛及笄的年紀,有些手段還略顯稚嫩,需要人扶持一把,等再過兩年手段老辣了,撐起門戶定是遊刃有餘。

得了一盆花,要以最輕柔的手段嗬護它,等它略茁壯些,才好從盆裡移植進庭院。他有足夠的耐心看顧,風雨來了替她遮一遮,烈日來了替她擋一擋,有了他的介入,她接下來的路可以走得不必那麼坎坷了。

不過這小小的姑娘,生得確實好看,她的五官勻停秀致,不需賣弄風情,就有彆致的韻味在裡頭。世上男人大多膚淺,也包括他,頭一眼合不合眼緣太重要了,若不是美得能打動人,誰有那閒情逸致去了解她。然後越了解,越覺得合心意,就像他先前說的,把她變成了自己的私事。為了這件私事,公務繁忙的指揮使可以一日幾十裡兩地奔波,這是彆樣的一種波瀾,和以前被動的奔命不一樣,可以壯闊得心甘情願。

人就在眼前,這很好。雖然她完全不肯接受他的好意,但姑娘若是三言兩語便能一拍即合,那麼這個姑娘就掉價了。他反倒更喜歡她的油鹽不進,裝聾作啞,一個尊貴的姑娘當如是。

窗外有流動的風奔進來,醒著的人很覺舒爽,睡著的人也許會著涼。他瞥了眼,一旁官帽椅的椅背上搭著他的單衣,他便把那件衣裳拿過來,輕輕替她蓋在了身上。

清圓這幾天因連著照看法事,人很疲倦,白天在佛堂裡待了一整天,入夜又發生變故,從幽州到上京顛躓了大半夜光景,這一睡下去便睡得沉沉,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殿裡好像早就有班直往來了,甲胄行動的聲響偶爾能傳進她夢裡。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迫使自己睜開眼睛,許是有些懵,看見這陌生的環境,一時竟想不起身在哪裡,總覺得自己睡了個午覺,便睡到了千裡之外。

城防圖前端坐的人看了她一眼,“醒了?”一麵伸手摘下案上燈罩,吹滅了燭火。

清圓怔怔看著他,看燈芯最後一寸輝煌落在他的唇上。她的腦子終於轉過彎來,才想起自己身在殿前司,她就這麼在外人麵前睡著了,睡了將近兩個時辰。

灰心、脖子酸痛,真是一個不怎麼愉快的早晨。她抬起手撫摩脖頸,肩上披著的衣裳滑落下來,垂眼一顧,朱紅描金的緞麵,分明是指揮使的襴袍。於是尷尬更巨大了,忙起身收起來,小心翼翼送還回去,“我失儀了,請殿帥見諒。”

沈潤伸手來接,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指尖劃過她的手背,就是那杳杳的一觸,清圓的瞌睡徹底嚇沒了,隻聽他語調平常,卻字字滾燙,“四姑娘與沈某共度了一夜,進來點卯的班直都看見了。這可怎麼好,沈潤就算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