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盯著他的掌心,愣了一下。
封如故正等著過橋,見如一不動,自然道:“佛珠呢,牽我啊。”
如一:“……”
他為自己剛才隱隱綽綽冒出的念頭而羞恥起來,先踏上了橋:“自己走。”
沒想到封如故沒皮沒臉,伸手抓住他的衣帶:“萬一我掉下去怎麼辦?封二雖然懂點水性,但是掉下去也不會好受,如一大師佛家心腸,能忍心看封二受苦嗎?”
說罷,他還厚顏無恥地晃了晃他的衣帶,笑得直晃人眼。
如一一轉頭,耳朵酥癢著微微發起燙來,但在夜色裡看不很分明。
他把腰間木劍往後送了送:“……抓緊。”
封如故一手抓住如一佩劍,跟在他身後,一手拿著那封染血的家書,借著劍川旁點的常年不滅的鮫油燈殘光,細細研究。
走過橋的一半位置後,一名身著青霜門服飾的弟子與他們在橋上擦肩而過,隔著老遠便向他們低頭行禮問安。
看信的封如故讓開半個身子,保證他能安全通行,又順勢把信遞給如一。
如一接過信來,一眼便看出了異樣。
這封信皺巴巴的,像是曾被死者死死攥在掌心裡過。
這本來沒有什麼不妥,但這封信偏偏掉在屍體附近,還染上了清晰的血指印,就很是匪夷所思了。
……這說明他死時,手裡還拿著這封信。
若是他真像花若鴻推測的那樣,與唐刀客私相授受,他有什麼理由非要攥著這封信去見他?
如一把信交還給封如故,提出了一個猜想:“蘇平也許真的回過家。從清平府到劍川,一來一回,以他的修為,時間是剛剛好夠的。”
封如故接上:“但他看到的也許是一個毫發無損的父親。”
如一說:“在劍川三家對峙的緊張局勢下,蘇平不難意識到,這是一封假信,青霜門被人算計了。”
封如故說:“在這種非常時期,嚴掌事私自放他出川,定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說不定此時正遭受著其他兩門掌事的攻擊。”
如一說:“嚴掌事平時應當待他們不薄,這種時候,他必須馬上趕回來替他解圍。”
封如故說:“這隻是推測。”
如一說:“至少有了方向。”
封如故:“是啊,比如,這封信如果真是假的,又是誰寄出的呢?”
說話間,二人已經下了冰橋。
封如故順手拉過一名身著青霜門服飾的弟子:“你認識蘇平嗎?”
也是無巧不成書,那弟子聽到蘇平的名字,直接紅了眼圈:“回雲中君,蘇平是我的同鄉。……他收信的時候,我還跟他說要陪他回去,他說怕門主難做,偷偷溜出去一個都已經是冒險,一下送出去兩個,一旦事發,門主就更說不清了。”
封如故說:“那就麻煩你先彆回去了,替我跑趟腿,去一趟清平府。”
那弟子明顯有點為難:“雲中君,他母親我雖然認識,但她年事已高了,我怕她先失夫,又失子,受不了這麼大的……等諸事安頓後,弟子打算和嚴掌事一起帶他的屍身回家……”
見他是真心傷心,鼻頭、眼眶全紅了,封如故也不再為難他,拍拍他的肩,叫他回去了。
送走這名小弟子,封如故看向如一:“你跑一趟?”
以如一的修為,去一趟清平府不消一個時辰便能回轉。
如一卻不允:“送你回去,我再去。”
封如故笑:“這可是在一個道門的門口啊,他們三家再勾心鬥角,誰有膽敢暗算我?再說,就算那唐刀客來了,你認為論刀劍,他的本事真在我之上?若他有這個本事,早該來殺我才對。”
這話說得其實不錯,但不知為何,如一明明知道此人身負絕世劍才,就連自己的保護很可能都是多餘,但還是覺得此人身如琉璃,脆弱易碎,就像他藏在袖下的手腕,一攥會出淤青。
如一堅持:“……或是一起去。”
封如故心尖一顫,麵上笑容也明朗了幾分:“那好,查完現場,咱們一起去。”
如一默許了,並把那塊攥得發熱的手帕遞給了封如故,麵色冷冽一如往常:“劍不很乾淨。擦一擦手。”
眼看著封如故乖乖把摸過羅浮春的手指擦淨,如一的神情緩和了不少:“走罷。”
他們要走的路還很長。
蘇平陳屍的那片小樹林不在橋邊,而在劍川的背麵。
那片樹林,是從清平府回到劍川的必經之路。
一看到他們要走的路如此漫漫,要繞過足足半片湖泊,封如故馬上腳軟,開始耍賴:“封二累了,大師背我。”
“……”
如一收回手帕,不理會他這樣明顯的勾搭之舉,徑直往前走去。
封如故將手掛在他的腰帶上,嘟嘟囔囔的,被如一領著,去往了那片仍彌漫著淡淡血腥氣的樹林。
此時,冰橋之上。
剛才與封如故搭話的青霜門弟子,在橋中央碰見了一名手扶著冰橋橋欄、正向劍川外走去的青霜門弟子。
看清對方的臉後,那弟子竟目眩了一瞬。
那是名相貌精致又冷清的青年,不染紅塵之感頗濃。
似一枝穠豔,又似無塵清夜。
儘管覺得此人有些眼生,那名弟子卻覺得,自己是見過這個人的。
於是他對後者點頭示意了。
後者也回給了他一個客客氣氣的點頭。
這隻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點頭招呼,但若是封如故在,他定然會發現,此人就是方才在橋上與他擦肩而過的弟子。
與他招呼過後,前者繼續往劍川內走去,邊走邊想:
是夜色太深,他看錯了嗎?
剛才那名弟子,瞳色竟是藍色的?
作者有話要說: 刀客摘麵具.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