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極寒折磨中的封如故, 夢見了一段少年中事。
十年前, 自己帶著小紅塵, 遊曆至無極山下的小鎮時,收到了風陵的來信。
信紙共有三頁, 第一頁是師父瀟灑若舉的字跡,語氣倒是公事公辦:伯寧,兩日後,且末山, 東皇祭禮即將開始,需你帶領主持。一切已安排妥當, 速歸。
下一頁仍是同樣的字跡,卻換了口吻:如故,玩得開心嗎?
封如故知道師父逍遙君雖是個喜愛逍遙人世間的道君,卻足夠心明眼亮,但他也想不到, 師父是怎麼看透自己與常師兄互換了身份的。
當年離山時,師父被師娘鬨騰得連地都下不了, 最後也能沒見他一麵, 又怎會知道下山的是自己, 而不是常師兄?
滿心疑問的封如故翻開了第三張信紙。
“廢話。你會這麼老實地閉關四年多?”
封如故樂出了聲來。
那邊正在習字的遊紅塵抬起頭來,眼睛濕亮地望著他:“義父, 有什麼歡喜的事情嗎?”
封如故在他身側坐下,攬住他的肩膀,笑說:“當然有好事。我們能回家啦。”
他早就想帶遊紅塵回風陵, 過了明路,給他一個家,省得叫他陪著自己四處漂泊,居無定所,可惜五年遊曆之期未到,封如故不敢輕易跑回去,再惹師娘不痛快。
如今五年之期將至,師父也猜出他們師兄弟互換了身份,隻要他能把東皇祭禮主持好,師父再替自己說兩句好話,師娘想必也不至於這般記仇。
問題是,伯寧師兄正在閉關,五年過去,他的修煉怕也是到了關鍵之時,此時若是強行出關,反倒不妙,師父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叫有著師兄臉的自己回去,暫作頂包之用。
時間緊迫,他已無暇回到風陵安頓好遊紅塵,更怕自己不在旁邊鎮著,那群風陵的皮猴崽子們會拿他家小紅塵逗樂。
左右這孩子性子乖巧安靜,從不會亂跑,而東皇祭禮至多五日便能結束,封如故索性把小紅塵在客棧裡安頓好,買好了帶他上風陵時準備穿的新衣服,交足了房錢,又留下了足夠他奢侈地用上一月的銀錢,方才一走三跳,跑去了且末山。
他比約定之期遲到了半個時辰。
抵達且末山下時,封如故看見了韓兢。
身為丹陽峰大師兄,與其他丹陽峰弟子一樣,韓兢身著一襲胭脂朱衣,清風拂拂,腰間紈素玉帶徐徐飄飛。
他背對自己,正細觀著岩壁上開出的一朵淡色小花,指尖探向細蕊上停留的一隻小蝶。
封如故咳嗽一聲,學著師兄的腔調,客氣招呼:“韓兄。”
聽到聲音,剛捉到那隻小蝶翅膀、正低頭嗅聞蝶翼上淡淡花香的韓兢回過身來。
韓兢相貌生得清冷疏離,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眼如點漆眉如雪,氣宇宛如一把絕世名劍,卻被溫潤的氣質衝淡了不少,成了一副相當親和溫柔的君子相。
他放開蝶翼,望著封如故,柔聲道:“伯寧,你來了。”
但旋即,他的眉峰就輕蹙了起來。
“你不是伯寧。”韓兢走上前來,但因為性情所致,就連質問聲都顯得過分儒雅了,“……你是誰?”
他走上前來,指尖驅動起一點朱紅色的靈力,在封如故額間一點,那張屬於常伯寧的皮相便漸漸化去,露出一張清貴而玩世不恭的少爺臉。
“……如故?”
封如故眼見自己還沒上山就被拆穿,索性一把抱住了他,無賴撒嬌道:“韓師哥,許久不見,你可有想我啊?”
韓兢被他鬨得沒法子,摸摸他的後腦勺,詢問道:“不是說,且末山這批弟子是伯寧、三釵和我來看顧嗎?怎麼是你來了?”
封如故嫌解釋太麻煩,又料定韓兢脾氣好,乾脆岔開了這個話題:“荊師弟也來了?在哪裡?!”
韓兢哪裡看不出來他渾水摸魚的心思,再想到這五年間所謂“封如故閉關修行、常伯寧外出遊曆”的傳言,哪裡還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節,頗無奈地展顏一笑,領著他往山上走去。
隨他上山的路上,封如故摸著自己的額頭位置:“韓師哥,師兄的移相之術,你怎麼會?”
韓兢溫聲作答:“那年,我師父與你師父出遊伏魔,我和你師兄同行。他教我學了七花印,我教了他移相之術……”
說著,他想起了什麼,轉向封如故:“要我幫你變回去嗎?”
既已被拆穿,封如故也懶得再變回去,何況他向來最喜歡自己的臉,便擺手道:“不了,這樣就挺好。”
說話間,他們已到了眾家弟子的聚集地。
見到韓兢接來的不是常伯寧,而是那個以瘋癲狂妄而聞名道門的封如故,眾家年輕弟子立時麵露不滿、議論紛紛。
韓兢自覺跨前一步,護在他身前,替他擋住了陽光,也隔離了眾人的議論。
封如故可不在意這個。他的身份既已暴·露,索性把規規矩矩插·在腰間的“棠棣劍”幻出真身,將那一對劍背在身後,慢悠悠晃到荊三釵身邊,拿肩膀撞一撞正坐在岩石上、低頭擦拭著長.槍·槍.頭的荊三釵。
荊三釵一扭頭,看清來者是封如故,頓時瞪大了眼:“怎麼是你?”
封如故就勢躺在他肩上,舒服地伸長手腳:“荊弟,你故哥哥來了,不歡喜嗎?”
荊三釵麵無表情:“你離遠點兒,小心我一錯手,削掉你半個腦袋。”
“你打我,我師父就打你師父。”封如故有恃無恐地枕上了荊三釵的大腿,“你掂量著辦。”
荊三釵:“你臉皮厚成這個樣子,想必是八字裡缺了點什麼,所以你這個名字不好,該想辦法把八字缺了的補上。”
封如故:“荊弟有何好名,說來讓為兄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