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來,封如故除了翻閱了一些不正經的書,倒也做了些正事。
他手上正是一本縣誌,記錄了梅花鎮以往種種事情。
此地臨水,從三百年前便人煙稠密,因為天然的水道密集,是以成了一處交通要塞,慢慢建起了一座座的城與市。
當年,這裡地氣興旺,本該是適宜修煉的,但於修道者而言,無論是修道還是修魔,選擇洞府,一要看天靈地氣,二也要清淨遠人。
修煉之地有太多人間煙火的話,難免叫人心緒雜亂,蕪雜叢生。
“熱熱鬨鬨的梅花鎮,用來做修煉之地,實在是差了些。”
封如故拿指節輕叩著縣誌封皮,秀麗的眉峰微皺著。
他正經起來,自有另一段光彩:“……縣誌上記載得明明白白,本縣轄內,包括梅花鎮在內的六個鎮,曾有八座道廟,五座佛廟。現今存續下來的則有三座道廟,兩座佛廟,各受香火,卻都不在梅花鎮中。”
……從十六年前那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災難過後,梅花鎮人便不怎麼信神佛了。
如一注視著封如故,道:“再沒有比這裡更方便盜取地氣的地方了。”
沒有道廟佛廟,意味著來來往往的道佛兩家弟子不會在此地落腳,而會選擇去各家廟中安歇,不會有機會注意梅花鎮的異常。
既是如此,梅花鎮的秘密,便能更加長久留存下去。
而梅花鎮的“人柱”,經十六年前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姓楊的道士之手,將七個活生生的嬰孩釘死在風水大穴上,既鎮了邪,還將它們的腦袋上釘下銀針,用它們的軀殼當做了水泵,將地氣源源不斷地抽去。
無數精純地氣經過它們的身軀被竊走,這便是它們一身強悍靈力的來源。
若不是“人柱”到了年歲,開始思春,這梅花鎮遲早被幕後之人抽得災禍連連,從福地變成一處禍源!
思著,想著,封如故眉頭蹙得更緊了,像是在想事情。
但片刻之後,他陡然哀叫一聲,伏在了桌子上。
常伯寧一驚:“如故怎麼了?”
封如故咬牙切齒,快要哭出來了:“抽……抽筋……小腿……”
常伯寧哭笑不得,正要出手,坐在他身側的如一,自然抄起他的膝蓋,架在自己腿上,一緊一鬆,有技巧地揉捏起來。
前段時間,封如故與丁酉短兵相接,受傷不輕,臥床日久,也是如一一力照顧。
如今這樣伺候他,如一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封如故被他捏得哎喲一聲,如一便知道是自己力道重了,自然放輕了動作,還不忘拿眼角掃他一下,意思明確:……嬌氣。
常伯寧見二人越發和諧,自己坐回原處,整理一下因為方才動作而揉亂了幾痕的道袍,卻發現那新添的幾道皺褶極難抹平,不由輕唉了一聲。
他急於說些什麼,來分散心中的怪異之感,便道:“若那兩個跟著三釵、潛入梅花鎮窺伺的人還活著就好了,好歹也是個人證。……如何就殺了呢?”
不等封如故開口,如一便平靜地替封如故頂了罪:“我殺的。”
聞言,封如故看他一眼,眨巴眨巴眼睛,疼也不哼唧了。
相比他手下的輕柔動作,如一解釋的口吻很是簡短有力:“他們太過張狂,而我一時失手。”
常伯寧責備人時,口吻也是輕軟的:“下次莫要如此了。”
如一乖乖受了義父的訓,轉頭遇上封如故的視線,又瞪他一眼,意思同樣明確:……不是為你。
封如故清楚他是要護著自己,樂嗬嗬地受了他這一瞪。
腿上疼痛輕了點兒,他又問常伯寧:“師兄,地氣流往哪一家?”
常伯寧:“他們已經掐斷了輸送地氣的靈脈。”
封如故並不意外。
察覺事情敗露,自是要壯士斷腕、保全自身。
但封如故並不遺憾線索就此中斷:“雁過留痕,這麼大量的地氣,總該有個大致的去向吧。”
常伯寧偏在這樁最要緊的事情上住了口,看了如一一眼,似是有什麼顧慮。
封如故察覺了常伯寧的異常,不顧自己的一條小腿還在如一腿上搭著,探身過去,半撒嬌道:“師兄,跟我就不要含糊了嘛。”
如一沒吭聲,隻低下頭去,看著封如故曲線優美的光裸足弓,想象著自己握著他的小腿肚狠狠捏下去、它驟然繃緊起來的模樣。
因此,當常伯寧再開口時,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常伯寧說了些什麼:“寒山寺。”
常伯寧輕咳一聲:“……被竊去的地氣,輸送的終點,是寒山寺。”
如一臉色變了幾變後,便鎮靜下來,斷然說:“不可能。”
他不是不信任常伯寧的判斷,他是相信寒山寺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封如故也不信是寒山寺所為。
如一這些年就在寒山寺中,他的敏銳不下自己,若寒山寺內部有人偷借地氣,行此陰私之事,身為掌法之人的如一不可能察覺不到。
將自己暗暗誇了一通後,封如故又陷入了沉思。
……但是,這事情既然涉及了寒山寺,就不得不查。
待這邊事了,他們便動身前往寒山寺罷。
封如故把小腿墊在如一柔軟的大腿肌肉上,用為數不多的煙葉,給自己續上了一袋煙,衝如一挑一挑眉:“回寒山寺一遭?”
他也想借這個機會,看看他家小紅塵長大的地方。
如一默然半晌,也點下了頭。
他無端生出三千煩惱絲,陪封如故你娶我嫁地瘋鬨了這一場,待返回寺中,重新剃度,斬清孽緣,便算是自動了斷了與封如故的那段姻緣。
……如此,也算是兩清了吧?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