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如釋重負(2 / 2)

荊三釵的確沒收到請帖。

這些日子他不做生意,一來是為躲家人,二來是不想有人借生意為名來千機院刺探封如故的事情,便索性切斷了與外界的所有往來。

他知道這怪不得封如故,卻仍有些不大甘心地想:自己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此事的?

好在,荊三釵確實是想錯了。

喜帖是這兩日才製作完畢,分批發散出去的。

此刻,千裡之外的清涼穀中,盈虛君正手執請柬,拉了鬼君陸禦九坐在自己膝上,和他一起欣賞:“怎麼樣,這像不像他師父的手筆?”

陸禦九歡喜道:“有其師必有其徒啊,真好,總算修成正果了。”

盈虛君:“是。他和當年的他師父一樣,婚禮煊煊赫赫,全道門來賀,何等張揚?”

陸禦九捧著喜帖看了又看:“道門又有新熱鬨看了。”

盈虛君酸溜溜道:“可不是嗎。”

陸禦九總算品出了他的話意,側目看他:“你又在想什麼?”

盈虛君“嘁”了一聲:“沒想什麼。”

“你……”陸禦九哭笑不得,“如故是小輩,你還要同他攀比什麼?”

“我攀比?”盈虛君埋怨道,“是你說你身份不妥,不要鬨大,你我之事悄悄辦了就是。可重光是什麼身份?如故又是什麼身份?他們都可以,憑什麼你不行?”

陸禦九麵皮薄,又為人低調,彆人張揚也便罷了,他自己是不喜那一套的,聞言也生出一層薄怒來:“你怪我?”

“我——”盈虛君察覺陸禦九情緒有異,有意想哄哄他,可心裡這點兒不甘願壓了多年,一時也控製不住,脫口道,“難不成怪我啊?”

兩人保持著這樣親昵的姿勢吵了一會兒嘴,又彼此氣鼓鼓地瞪視一番後,還是陸禦九先心軟了些,往後一靠,拿胳膊肘搗搗他的胸口:“你說,我們給如故送些什麼啊?”

盈虛君慍怒未消:“隨便!”

陸禦九瞪他:“嘖!”

這下盈虛君也老實了,靜下心來思索一陣,突然又輕輕喟歎一聲。

陸禦九:“怎麼了?”

“若是行之他們能來一趟便好了。”盈虛君拿喜帖輕輕敲著掌心,“他最愛他這個徒弟。也不知道他在上界知道他遭此劫難,會不會責備我們沒有照顧好他。”

聞言,陸禦九心中也生出了些許酸楚,拍拍他的胳膊,安撫他道:“彆想這個啦。彆說我們除了飛升,根本無法上界送去消息,單說他們下界,氣運不容,可是要受天雷的。”

盈虛君惋惜地歎過一聲,不再提此事。

……

風陵山中,常伯寧手執一份喜帖,靜靜凝視。

三年之前,孟夏之時,也有這樣一份喜帖擺在了他的麵前。

是被文潤津退回的、如故與文三姑娘的喜帖。

常伯寧未曾推拒,便將喜帖收下,卻因著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那一點私心,未曾將此物交給如故。

在那之後,常伯寧曾抽出喜帖,將文三小姐的名諱擋去,想象那上麵是自己的名字。

待從幻夢中醒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後,常伯寧還暗自笑話自己,這樣的年紀了,還行此幼稚之事,簡直像在過家家。

如今,一封新的喜帖重新放在了常伯寧的麵前。

喜帖沉甸甸的,承寄著如故與如一對未來的夢,讓他的夢再也無從做起。

“浮春,你下去吧。”常伯寧合上喜帖,溫文道,“稍後等我寫好祝詞回複,你便送去朝歌山。”

羅浮春想到了桑落久,以及上次與他分彆時他拉著自己的手說過的種種諾言,想著又要去見他了,一時臉頰發紅,忸怩道:“我嗎?”

常伯寧:“不方便嗎?”

羅浮春一驚,忙點頭不迭:“方便!方便!”

應諾下來後,羅浮春方察覺了自己的失態,羞愧難當,恨不得挖坑將自己活埋了。

常伯寧失笑,衝他揮一揮手:“去吧。”

送走羅浮春,常伯寧取過一份空白的、嵌有杜鵑花葉的花箋,提筆凝神,一點點收斂整理好心中淩亂的情緒。

常伯寧愛如故的自由、無拘束,亦愛他愛自由的模樣。

而屬於他常伯寧的自由,即是看他去,盼他回。

如今,如故有了自己的歸處,自己該為他歡喜才是。

他深出一口氣,落筆寫道:“如故。”

“見字如麵。恭賀新囍。”

“山南的一畦葵花開了,原是三年前離山之際許諾於你的,如今,吾會將其儘數移植朝歌山,權作賀禮之一。”

“得汝邀請,幸甚至哉,紙短情長。惟願我摯……”

行筆至此,常伯寧停下筆端,將墨筆懸至硯上,任由一滴細小殘墨滴下,在一渠青墨間打出一朵小小的墨花。

“摯”……?

如故對他而言,究竟是什麼呢?

摯友?抑或是……

常伯寧閉上了眼睛。

往事種種皆浮現於眼前。

如故第一次喚他師兄時彎起的眼睛。

如故練劍時颯颯若神的身姿。

如故被師娘倒掛在樹上懲罰時垂頭喪氣的委屈模樣。

如故被自己從“遺世”中救出時蒼白如死的麵色。

如故趴在榻上、任自己用七花印一筆筆封印他的靈力,腰背處,未乾的清心石液體泛著淡淡光澤。

如故口中籲出一股竹香淡煙,輕聲道,師兄,我願你一世天真。

常伯寧心音一鳴,原本重若千鈞的筆端驟然輕了下來。

像是從心間掉落了一根針,或是卸下了一座山。

心念澄明之下,常伯寧重啟雙目,在紙上款款寫下心中祝願:“惟願我摯親封如故,一生由自,一世快活。”

終筆之時,青竹殿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

進來的是燕江南。

她手中握著一份與常伯寧手上一模一樣的喜帖。

師兄妹二人對視一眼,一切便儘在了不言中。

燕江南笑問:“師兄打算送小師兄什麼?”

“有許多想送的,一時又不知該送些什麼。”

常伯寧實話實說之際,輕鬆地站起了身來。

他從未感到如此的輕鬆,仿佛放下了一樁天大的心事。

他道:“天下珍物眾多,我想出山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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