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頤直接被送到了當地最好的人民醫院, 在上救護車的時候霍錦棠一直緊緊抱著他，神色中的焦慮溢於言表。
一旁的沈樂樂看了, 心中實在是忐忑不安, 有心提醒霍錦棠避嫌，但最終話還是沒說出口。
阿烈跟昕銳當然也都看到了霍錦棠對明頤的態度, 這會兩人神色各異，可誰都不敢多說一句。
上了救護車之後, 霍錦棠也是全程緊緊握著明頤的手, 像是他鬆開手明頤就會溜走一般, 隻有醫生護士在檢查的時候他才鬆開一陣。
沈樂樂見到霍錦棠那個樣子, 那不安的猜想也逐漸得到了印證, 最後她隻能微微歎了口氣，上前來低聲道：“霍總也彆太擔心, 明頤這個病確實是容易突發暈厥, 隻是之前控製得好, 這次問題應該不會太嚴重。”
霍錦棠目光沉了沉, 沒說話，隻是靜靜盯著明頤蒼白的麵容看，那眼神似乎要把明頤整個人都吸進身體裡去。
沈樂樂見了，再也無話可說，隻有默默退到一旁了。
到了醫院, 明頤被推進急診室, 霍錦棠就站在外麵等著, 沈樂樂這會看著霍錦棠修長高大的背影, 總覺得現在的霍錦棠有些可憐，幾次欲言又止。
沈樂樂之前也遇到過明頤在訓練的時候突然暈厥的情況，不過後續都是打了針就沒事了，所以她覺得這次應該也是這樣——畢竟明頤這段時間也並沒有什麼太危險的症狀出現。
不過看到霍錦棠這個樣子，沈樂樂覺得自己這會估計說什麼他都不會聽，就算了吧。
一個多小時之後，醫生從急診室走了出來，神色嚴肅。
沈樂樂一見，心裡咯噔一聲，隨後便上前道：“醫生，有什麼問題麼？”
那醫生這會看了沈樂樂跟霍錦棠一眼，就對兩人道：“病人情況不是特彆樂觀，最好立即手術，但我們醫院現在沒有手術的條件，所以——”
醫生這邊話還沒說話，霍錦棠二話不說就掏出手機走到一旁開始打電話。
倒是沈樂樂，徹底驚呆了。
“怎麼會這樣子呢？這孩子之前病情一直都控製得很好啊？”沈樂樂也有點急了。
那醫生眉頭皺了皺，道：“他應該低燒有一段時間，加上發炎感染和飲食不注意，一下子就讓病情加重了。”
沈樂樂又驚了。
醫生見狀，不由得歎了口氣：“他們這類的病人本來就感官遲鈍，需要家人加倍細心陪伴，你們這……低燒沒發現就算了，還不讓他忌口，實在是有點不負責任。”
沈樂樂：……
沈樂樂確實挺無辜的，因為她一直都在勒令明頤忌口，包括這次她帶去的助理，她也是叮囑讓他一定盯著明頤飲食，哪知道會出這麼個問題？
但事到如今，也確實說什麼都沒用了，沈樂樂這會一臉愧疚跟糾結，正心亂如麻，想著到底要怎麼辦，一旁打完電話的霍錦棠卻又走了回來。
“是我帶他去吃了點海鮮，這事怪我。轉院跟手術的事情我已經聯係好了，一個小時之後那邊醫院就會派人過來。”
沈樂樂：……
不過事到如今，批判誰都沒用，隻能儘快讓明頤進行手術了。
那醫生見霍錦棠這麼迅速就安排好了，知道是有關係的人，不由得也鬆了口氣。
但他這會看了看兩人，還是嚴肅道：“不過我還是多嘴提醒一句，現在病人這個狀況，難保手術完之後不會出現後遺症，你們一會簽字的時候一定要留心那邊醫生講的注意事項。”
霍錦棠心中微微一抽，神色有點陰沉：“可能會有什麼後遺症？”
醫生遲疑了一下，道：“跟腦部神經有關的一切後遺症都有可能發生，這我也說不準。”
沈樂樂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霍錦棠神色也變了，但過了一會，他卻罕見的又慢慢平靜了下來。
無論最後是什麼結果，這件事都是他的錯，所以無論明頤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會丟下明頤不管的。
想到這，他居然還莫名生出幾分自虐的情緒來。
就當是還他以前欠明頤的那些溫柔吧。
·
人在緊張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慢，等到轉院的事情辦妥，明明還沒到淩晨，霍錦棠都覺得好像已經漫長的過了一個世紀。
而這邊的醫生經過商量之後，就決定立刻手術——雖然明頤現在還發著燒，但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估計人還沒開始手術，就直接癡呆了。
手術單上的字是霍錦棠簽的，當時沈樂樂還心急火燎地想要打電話找明頤的福利院院長來簽字，霍錦棠卻默默伸手把她阻止了。
沈樂樂愣了愣，就忍不住道：“霍總您不能簽啊。”
霍錦棠沒看沈樂樂，隻是語氣平靜地對那個醫生道：“我是他男朋友，我可以簽，無論結果如何，這個責任我來負。”
沈樂樂徹底愣住了。
但霍錦棠當時堅定的聲音跟目光卻又著實讓沈樂樂心頭顫了顫。
雖然按理來講霍錦棠確實是沒資格簽字，可這關係是他找的，又鑒於明頤的情況特殊，醫院那邊最終還是同意了。
簽完字之後，手術就馬上要開始了。
而就在擔架車要把明頤推進手術室的前一秒，霍錦棠忽然推開眾人走了上來，然後他就伸手撫摸了一下明頤蒼白的麵頰，當著所有人的麵在明頤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隱約有人聽到霍錦棠在最後退開的時候在明頤耳畔低低說了一句什麼，但沒有人聽到內容。
停頓也就這麼一小會，很快，擔架車就推了進去。
霍錦棠靜靜目送著明頤跟醫生們一起消失在手術室裡，門關上的那一刹，他閉了閉眼，鼻子微微有點酸。
剛才他身上的一根弦一直緊繃著，可到了這一秒突然就鬆開了。
原本他以為他能夠故作鎮定，但事實上，他真的鎮定不下來。
他希望明頤好好的，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
沈樂樂這會看著霍錦棠靜靜盯著手術室的門的樣子，心裡也有點瘮得慌。
遲疑了一下，沈樂樂正想上去說點什麼安慰一下霍錦棠，霍錦棠卻忽然轉過了身來。
沈樂樂一愣，然後在這一秒，她竟是看到了霍錦棠一向慵懶帶笑的桃花眼裡微微泛了紅。
還沒等沈樂樂在震驚中回過神來，霍錦棠便已經匆匆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臨走前丟下一句。
——我出去買包煙，透透氣。
等沈樂樂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霍錦棠的身影已經在拐角處閃了閃，不見了。
沈樂樂：哎……
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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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頤的手術持續了十三個小時。
這期間霍錦棠足足抽了兩包煙，後來還是沈樂樂看不下去，上去勸了一句，霍錦棠才垂眼把煙給收了。
把最後一根煙按滅的時候，霍錦棠的手還微微有些發抖。
而且這會霍錦棠的神情確實不好看，眼睛裡滿是血絲，神色也無比憔悴，可形容卻依舊俊美，頗有點病美人的感覺。
沈樂樂把這些看在眼裡，心情實在是難以形容。都不知道該同情誰了。
手術結束，醫生先從裡麵出來，就對著霍錦棠跟沈樂樂說了一句“恭喜”。
沈樂樂立刻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而一旁的霍錦棠，居然沒有特彆明顯的表示，但他那雙布滿血絲的桃花眼卻是靜靜亮了亮。
然後，霍錦棠就動作十分輕緩地走進了病房。
明頤剛做完手術，就這麼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頭發都被剃掉了，包上了一圈紗布。但精致的麵容仍舊是那麼柔軟漂亮。
這會霍錦棠默默坐到了床邊，近乎貪婪地看了一會床上的明頤，幾次想要伸出手輕輕撫摸一下明頤乾淨柔軟卻在此刻蒼白無比的五官，最終卻又默默把手收了回來。
沈樂樂早就走了進來，這會也不敢驚動霍錦棠，可看到霍錦棠這個樣子，她也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冤孽啊。
霍錦棠就這麼靜靜守了明頤一會，後來實在是太累，支撐不住就跟沈樂樂一起出來了。
“霍總，要不您先回家休息？這邊有醫院的人看著，應該問題不大。”沈樂樂看著霍錦棠憔悴的模樣，忍不住低聲道。
霍錦棠搖了搖頭，微微吐出一口氣：“你回去吧，這邊我不放心。”
沈樂樂：“……好吧。”
沈樂樂離開之後，霍錦棠又靜靜陪了明頤一會，就在隔壁又要了一個房間，睡下了——他知道自己睡覺習慣不好，怕鬨到明頤。
·
第二天一大早，沈樂樂來了，正巧她來的時候護士就說明頤已經清醒了。
沈樂樂一喜，連忙就去叫霍錦棠。
結果明明頭天晚上還那般依依不舍，可這會霍錦棠知道消息之後卻居然不敢第一個進去了。
“你先去看看吧。”在明頤病房周圍徘徊了一圈，霍錦棠對沈樂樂遲疑著吐出了這一句話。
沈樂樂：……
不過沈樂樂也確實心急，無奈地搖了搖頭，就轉身衝了進去。
十分鐘之後，沈樂樂驚慌失措地衝了出來：“醫生呢？醫生在哪？”
沈樂樂這個態度，讓霍錦棠也忍不住麵色一變，隨即他就迎上前去，聲音有點微微發抖的道：“明頤出事了？”
沈樂樂欲哭無淚地道：“明頤不認識我了，他好像失憶了！”
霍錦棠腦子嗡的一聲，下一秒，他也沒多想，扭頭就闖了進去。
沈樂樂見狀，本來想去攔霍錦棠，但遲疑了一下，覺得還是先找醫生比較重要，就一溜踩著高跟鞋，跑去找醫生了。
霍錦棠是腦子一熱，闖進了病房。
可真的等他進了病房，病房裡安安靜靜的，明頤就坐在那，他反而一時間有些恍惚了。
霍錦棠步子動了動，看著明頤背對著他，裹著紗布的小光頭，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又酸又苦又甜的，百味雜陳吧。
明明想說話，可偏偏喉嚨發緊，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而就在霍錦棠躊躇不前的時間，明頤終於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慢慢轉過頭來。
霍錦棠心頭一滯，然後他就對上了明頤那雙清澈一如往昔的漂亮眸子，乖巧乾淨，睫毛長長的，好看得緊。
接著，明頤就對霍錦棠微微笑了笑，漂亮的眼睛也彎了起來，可愛得緊。
霍錦棠微微一怔，末後又是一喜——難道明頤記得他？
可下一秒，明頤就眨了眨那雙漂亮乾淨的小鹿眼，好奇地輕聲道：“你是誰啊？也是我朋友嗎？”
霍錦棠：……
見著霍錦棠麵色詭異的樣子，明頤立刻就露出一點歉意的表情來，柔聲道：“真不好意思，我確實是不太記得清人了。”
霍錦棠：……
但隨後，霍錦棠就微微歎了口氣，走到明頤的床邊坐了下來，伸手輕輕拉住了明頤的手。
明頤被霍錦棠拉住手，下意識地就想把手抽回來，可他這會看著霍錦棠眼睛裡的血絲，和憔悴的俊美麵容，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動。
“寶寶。”霍錦棠默默握緊了明頤的手，終於開了口，嗓音微微有點啞：“這次都怪我，不過你沒事就好。”
明頤：？？？
“你為什麼叫我寶寶？我其實記得自己的名字的……”明頤一臉疑惑。
霍錦棠：……
凝視著明頤疑惑的乖巧麵容，霍錦棠喉嚨動了動，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神使鬼差地就柔聲道：“寶寶，我是你老公啊，你都忘了？”
明頤漂亮素淨的臉蛋上頓時顯出幾分震驚的表情，他這會定定看了霍錦棠半晌，方才微微張嘴，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節：“啊……？”
霍錦棠驟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瞎話一時間不由得赧然——可剛才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沒有多想，潛意識裡就冒出了那麼一句來。
不過霍錦棠向來都不是喜歡承認錯誤的人，這會也沒回答明頤的疑問，隻伸手輕輕摟過明頤，低聲道：“寶寶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
明頤雲裡霧裡，稀裡糊塗，正想著認真想想，外麵的門就被哐當一下推開了。
是沈樂樂帶著醫生來了。
“醫生你快看看，明頤他——”
沈樂樂話還沒說完，就卡了殼，然後她就目光詭異地落在了霍錦棠摟著明頤的手臂上。
明頤雖然失憶了，但也知道害羞，見到有外人來，他就不動聲色地默默掙脫了霍錦棠的懷抱，拉過被子，坐好了。
霍錦棠被明頤推開，目光微微暗了暗，但他也隻是皺眉看了沈樂樂一眼。
沈樂樂：……
醫生倒是不管這些，搖搖頭，就走過來問明頤道：“你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明頤露出一點困擾的表情，然後他就小聲道：“我記得一些事，但都很亂，而且都是高中以前了。”
醫生點點頭，就檢查了一下明頤的基本情況，明頤也就乖乖讓醫生檢查。
檢查完之後，醫生又讓護士帶明頤去做了個CT，做完之後，醫生得出了結論。
“大腦沒有問題，出現記憶混亂隻能是手術後遺症了。”
“有解決問題的方法嗎？”沈樂樂連忙問。
醫生遲疑了一下，道：“我會開點藥，給他按時吃能一定程度上修複受損的腦細胞，平時再多帶他去以前熟悉的地方走走看看，也能夠幫助記憶恢複。至於能不能恢複，那得看他自己。”
得，說了等於沒說。
沈樂樂跟霍錦棠臉色都不太好看。
而醫生交代了一下之後就離開了。
留下沈樂樂跟霍錦棠站在原地。
最終霍錦棠對沈樂樂使了個眼色，沈樂樂就跟他一起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組合那邊合同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等明頤出院了，就讓明頤住我那。”
沈樂樂：……
張了張嘴，沈樂樂正想質疑，霍錦棠就淡淡瞥了沈樂樂一眼：“你有彆的更合適的照顧明頤的人選嗎？還是隻想把他丟在醫院？”
沈樂樂啞口無言。
雖然霍錦棠話是這麼說，但……
沈樂樂總覺得把明頤交給霍錦棠有點送羊入虎口的嫌疑，可目前的情況來看，她還真的找不到合適托付的人選……
霍錦棠見到沈樂樂還在猶豫，就淡淡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隻是通知你一聲。”
沈樂樂：艸……
就知道霍錦棠要搞一言堂。
可當下也確實沒有彆的辦法了。
·
沈樂樂陪了明頤這麼久，自己的工作都推了，這會明頤危險解除，她就急急忙忙回了公司。
於是，醫院裡就剩下霍錦棠跟明頤兩個人了。
雖然沈樂樂也知道這樣等於送羊入虎口，可她也真的沒有更好的法子……
這時明頤本來安靜地坐在被子裡玩手指，結果就聽到一聲低低的關門聲，他抬頭一看，就見到霍錦棠走了進來。
明頤目光動了動，不自覺地就坐了起來。
對於霍錦棠這個人，明頤是有點疑惑的，這會霍錦棠穿好了西裝，看起來十分風流俊美，身材又是一等一的高大好看。
這樣的一個人，可怎麼偏偏說的話都那麼不著調呢？
霍錦棠見到明頤目光閃爍和好奇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後走過來攬住明頤道：“寶寶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明頤搖搖頭，然後他又遲疑著伸手摸了一下裹著紗布的小腦瓜道：“這裡有點癢。”
霍錦棠一見，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握住明頤的手，道：“乖，這可不能亂摸啊。”
明頤頓時笑了笑，眼睛都眯了起來，還有點小得意：“我又不傻，我摸得很輕的。”
這時，霍錦棠看著明頤笑起來的樣子，忽然微妙的發覺現在的明頤跟之前那個明頤有點不太一樣了。
以前明頤從來都不會在他麵前露出這麼燦爛又毫無防備的笑容。
霍錦棠目光微動，正想說什麼，明頤就看了他一眼，然後好奇道：“你真的是我老公啊？”
霍錦棠心頭驟然一跳，然後他就不動聲色地微笑道：“是啊，寶寶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