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1 / 2)

你勝人間 曲小蛐 17213 字 7個月前

第52章

談梨的呼吸被這個有溫度的擁抱包裹著, 慢慢平息。秦隱頸下的外套因為之前的跑動而敞開了些,露出的襯衫衣角上染著一種乾淨的淡香。

在無聲溜走的時間裡, 這個懷抱和熟悉的清香慰平了談梨躁動的心跳。

理智意識一點點回到身體。

“…謝謝。”

不知道過去多久,被悶在懷裡的女孩發出一聲低低的呼氣。

秦隱卻察覺了什麼。

他微皺起眉,順著懷裡女孩細微的掙紮,鬆開手臂。

那張變得平靜的臉蛋仰了仰頭,露在他視線裡。她的聲音平靜而輕:“或許你說得對,你和他不一樣――但我還是不敢冒險。”

秦隱沒說話,唇線抿平,眼底克製的情緒薄而淩厲。

談梨勾了下唇角:“你沒見過我母親, 秦隱。我沒有她那樣的勇氣,我更不想像她那樣悲慘地死掉。至少在我還活著的時候, 我想光鮮亮麗、有自尊地活著。哪怕這樣會有點自私。”

談梨停頓, 然後輕眨了下左眼,好像還是那個俏皮的模樣:“而且,畢竟我還沒有對你做出什麼需要負責的事情, 我們的關係也沒到需要負責的程度――所以我想我現在跑掉, 還算不上自私。”

談梨一口氣說完, 輕調整了下呼吸。對視那人漆黑的眼, 談梨歪過頭笑了下:“我覺得我真的是個好人, 才會舍得放你走的。那現在,我先轉身了哦?”

“這是你冷靜考慮過的答案。”

“對。”

“…好,”秦隱慢慢垂眸, 斂壓下眼底情緒,“你要去哪兒。”

“表麵上, 應該是回家吧,”轉過身去的談梨把手插進口袋, 她輕笑起來,“但那個地方,也算不得我的家。”

“那我送你上車。”

“唔,你還是不放心我?”談梨回身,對上沒什麼拒絕餘地的眼神。

對視數秒。

談梨妥協地點點頭:“好吧,反正離校門也不遠了。這幾百米,就當我們的分手紀念旅行吧。”

“……”

F大門外。

秦隱一動未動地站在原地,早上的太陽在地上拉出一道筆直修長的影。

沉默許久後,他輕歎了聲,從大衣口袋裡拿出手機,撥出電話。

“肖叔叔,我是秦隱。……杜老先生的初步判斷是正確的,她的家庭裡有雙相情感障礙遺傳病史。”

“如果方便,那我今天上午去拜訪兩位。”

“麻煩您了,謝謝。”

?

談梨回到P市郊區那棟獨棟彆墅裡時,是上午十點。

這棟彆墅在這十幾年裡已經翻新過兩次,正門的密碼卻沒換,談梨記得那是母親取的數字,不過她並不懂裡麵的意思。

她想談文謙對這串數字了熟於心十幾年,同樣也未必懂。

至於為什麼沒換過,大概他已經忘了這也是那個女人留下來的痕跡了吧。

談梨推門進去時,家裡的幫傭阿姨正疑惑又警惕地走到玄關前。看到門開後露出的談梨,她的表情卻比見了入室搶劫偷盜的都要震驚――

“梨子,你、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石阿姨,”談梨在玄關找了一雙客用的鞋拖,換上以後她挎著貝殼包,淡定走進來,“談文謙在家嗎?我有事想找他。”

石倩芸從震驚裡回神,倒不意外談梨對談文謙的直呼其名:“談先生去公司了,還沒回來。”

談梨不在意地點點頭:“那麻煩您給他去個電話,請他不忙了的時候撥冗回來一趟,我有事和他談。”

“今天?”

“對,”談梨聽出遲疑,停身,“怎麼了?”

“談先生公司這幾天好像有個挺重要的項目,他在親自督進……不過是梨子你的事情,談先生應該會趕回來的。我這就去給他打電話。”

“……”

談梨在原地怔神兩秒,嘲弄地彎了彎唇角,轉身上樓去了。

談文謙到家時,已經差一刻12點了。他匆忙走進玄關,見到迎麵的石倩芸:“談梨回來了?還在家嗎?”

“梨子在書房等您。”石倩芸說,“談先生,您要不要先用午餐?梨子剛剛已經吃過了,看起來也不是特彆急的樣子……”

“不用準備了。”聽說談梨還在,談文謙那點匆忙的情緒散去,恢複了慣常神態。他把手裡公文包遞給石倩芸,“我公司裡還有事,聽她說完事情就回去了。”

“好的,先生。”

談文謙徑直上到3樓的書房。

房門是半掩著的,談文謙推門進去,剛踩上地板的第一步,就聽見房間裡側的回形沙發後響起談梨的聲音――

“你念念不忘的那個初戀情人,我見到了。”

談文謙腳步一停,皺眉:“你胡說什麼。”

“應雪容。”談梨一字一句地說完名字,起身轉回來,她輕誚一笑,“難道不是嗎?”

談文謙表情一滯:“你怎麼會知道她的?”

“我早就知道她,在你珍藏的相片裡,隻是不知道她叫什麼罷了。”

談文謙擰眉:“你還知道什麼了?”

談梨眼神輕晃了下:“舅舅說,當初你就是和她出軌的。”

“……”

談文謙聽見這句話的那一秒裡,表情裡有一種接近嘲諷的複雜:“他一直那樣認為,原來到今天才告訴你……”

談文謙頓了頓,皺眉看向談梨:“你就是為這件事回來的?”

談梨沒說話。

談文謙似乎放鬆了點。他脫下外套,走向書桌:“我早就說過,我沒有出軌過,哪怕一次――還是在你眼裡,我甚至是個敢做不敢當的小人?”

“但結婚後你遇見過應雪容。就是那場重逢,導致你和喬家和我母親決裂。”

談文謙身影驟停。

他在書房的窗前停住,側過身來,一半臉在陰影裡,顯得神情都有幾分陰沉:“誰跟你說過什麼?喬意鈞,不,他應該不知道……”

低聲的自言後,談文謙擰眉:“應雪容告訴你的?”

談梨的眼底掠過一絲恍然。

如她來時所預料的那樣,這個男人提起應雪容的語氣裡聽不出半點懷念初戀的情意,隻有以為那個女人做了什麼違逆他意願的事情而流露的沉冷不虞。

這樣滿心隻有他自己的男人,當初又怎麼可能在穩定的婚姻裡,隻因為一個初戀情人的出現,就有那樣的轉變?

恍然之後,談梨心裡的那個猜測也愈發逼近真相。

她無聲一笑,慢慢低了頭,長發滑下肩側,把她的臉掩進陰影裡。

“我今天回來的路上才突然想明白,你那樣對喬家、對我母親,不是因為你不愛她……是因為你恨他們。”

談文謙眼神一冷。

談梨輕笑了聲,卻空洞得聽不出情緒:“所以當初重逢,應雪容跟你說了什麼?”

談文謙:“你沒必要知道這些。”

談梨語速加快:“應雪容說自己當初拋棄你其實是被我外公威逼?還是告訴你,你的婚姻本來就是我母親求而不得、不擇手段拆散你們又欺騙隱瞞的一場騙局?”

在沉默裡,談文謙的臉色沉下去,卻沒有一句反駁。

這沉默叫談梨窒息。

十幾秒的時間逝去。

談文謙已經整理好情緒,他沉聲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你沒必要細究。”

“可這是我活到現在的全部!”談梨壓抑的情緒掙紮出來,“對你的恨、對我母親的同情和陰影,我一直抱著這些東西活了十八年――到今天我才發現,這些事情原本就建立在一個謊言上?而你明知道實情,卻從沒打算告訴我!”

談文謙額頭青筋一跳:“我說是為了你好!”

談梨眼圈一紅,恨聲道:“我不要這種你以為的為我好!怎麼,你還想我感激你嗎?你以為我知道了真相會反過來同情你??”

談文謙也惱怒:“我沒有指望你理解我。這是喬家和我的事情,你外公做錯了事,他就得付出代價。”

“可你明明有無數種選擇,你卻選了最自私的辦法。你毀了喬意芸一輩子又折磨了我這麼多年,看見我慢慢變成像她一樣的瘋子――你舒服了?你報複的快感得到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是嗎?”

“談梨!”

在話尾聲,談文謙重重地拍在書桌上。他終於失掉了全部的成熟和冷靜理智,臉色鐵青地瞪著女孩:“你是我的親生女兒――也會是我這輩子唯一的骨肉,我不可能傷害你!”

“……是嗎。”

談梨微微仰頭,她眼底閃著淚,隻覺得眼前這個是她父親的男人,悲憫可笑。

而她作為這場幾十年悲劇鬨劇的“結果”,也同樣。

談梨轉身,僵著步伐邁出第一步,然後第二步,第三第四……

她逃一樣地加快速度,走向書房門。

談文謙回神,急忙轉身:“談梨你去哪兒!”

“你彆管。”

“我――”

“你也不配。”

女孩的聲音空洞而冷漠。

最後一個字落下,書房的門怦然關合。

幾秒後,談文謙頹然地坐進身後的椅子裡。

?

秦隱拜訪完肖一煬小叔家那位臨床心理學專家,是在回家的私家車上接到那通陌生電話的。

他的號碼在班級信息那裡留過,後來大概是被班長走漏,屢屢收到一些性彆不定的陌生人的來電或者信息。奇異程度足以令人感慨“物種”多樣性的豐富。

所以對於沒有記錄和備注的陌生來單,秦隱往往不接。

但今天,在他拇指指腹幾乎落上紅色的掛斷圓圈時,秦隱的心跳莫名地抖了一拍。

就好像,某種不要他掛斷的預感。

秦隱停頓兩秒,手指點到綠色圓圈上。

一接起電話,入耳就是個急得快哭了的陌生女聲:“你你你是秦隱嗎?”

“是。”

“我是盛喃,就是梨子、就是談梨的朋友!談梨她現在在你那兒嗎?”“……”

秦隱停了兩秒,從柔軟的真皮座椅前直身,他皺眉沉聲:“我不在學校,談梨怎麼了?”

“就是、就是,”盛喃顫不成聲,“就是談梨剛剛給我發了幾條消息,她好像出什麼事了情緒很不對,但我打電話給她她怎麼也不接!”

“――!”

秦隱心裡驀地一沉。

他僵了幾秒,抬頭朝向駕駛座:“尹叔,改去學校。”

“啊?”司機一愣,“不回家了?可先生和太太還在家裡等……”

“我之後和他們解釋!”

司機嚇了一跳。

他在秦家開了十幾年的車,看慣了秦隱少年老成、冷淡疏離的模樣,這還是頭一回見這位小少爺這樣驚到失色的反應。

司機沒敢耽擱,找了最近的調頭路口,卡著限速線一路飛馳向F大。

車裡,說到一半的盛喃終於忍不住哭起來。

“梨子媽媽就有躁鬱症的,我聽說這個病遺傳率特彆大……梨子以前症狀很輕,躁狂期抑鬱期都不明顯……最、最多就是跑去給Liar刷過幾十萬的禮物……我以為這沒什麼,她抑鬱最厲害那時候就是因為Liar走出來的,我我沒想到她會加重……”

秦隱的眼神僵住。

一兩秒後,他聲音低澀:“談梨當初給Liar刷一周禮物要告白,是躁狂期發作?”

【……你可以觀察她日常裡是否有異於平時的行為,比如突然的健談,無目的思維散發,不計後果沒有節製的瘋狂購物行為……】

【讓她去玩‘夢魘’,夢裡什麼都有。】

“――”

秦隱左手驀地握拳,淡藍色血管在冷白的手背上綻起,傷病激起的疼痛傳回大腦,然而他像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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