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1 / 2)

王後心懷蜜謀 許乘月 11675 字 7個月前

() 當年貞公主對李恪昭暗生情愫, 在人前卻從未流露半分,隻偶爾於盛大場合相逢時得體寒暄,再隔著熱鬨人群, 不著痕跡多看他兩眼。

因為她是蔡國公主,她的婚事是父兄手中棋。

身為棋子隻需聽憑擺布,若有自己的想法, 那便是荒唐狂悖、輕浮不端。

而她向來是最能讓父兄安心順意的公主, 最合格的棋子。

誰也不知,“李恪昭”這三字是貞公主循規蹈矩、端莊馴順的人生裡僅有的一次脫序。

那份不能被任何人知曉的情生意萌, 是她少女時不期而遇的一場隱秘、美好、無閒雜旁人可以窺視的夢。

惟有在這夢中短暫沉迷時, 她才不是貞公主, 也不是誰的棋子。

隻是個會麵紅心跳、歡喜失落、期待彷徨的少女田姝。

如今她已成婚數年, 幻夢早醒。

過往所有關於李恪昭的記憶與悸動, 隻是獨屬於當年那個少女一人的秘密。深埋在心中不見天日, 偶爾不經意間滲出點帶著遺憾酸楚的百般滋味。

僅此而已。

她今日著銀狐氅登門實屬無心。

李恪昭那件銀狐氅是蔡王去年所贈, 而她這件則是前些日子蔡王後才給的。

兩人分彆在不同場合得到各自的銀狐氅, 誰都不知對方也有相似的一件。

方才在中庭門前乍見李恪昭,貞公主心中不可克製地泛起了隱秘的歡喜漣漪。

可就在下一瞬, 李恪昭便解了身上銀狐氅, 裹在妻子身上。

其實,半年前在布莊時她就看出來了, 李恪昭待妻子絕非尋常貴胄公子們那般“相敬如賓”。

是赤忱交心,發自肺腑願同妻子喜樂共融。

此刻這毫不猶豫的舉動,更加佐證了當初的印象。

連與彆的女子穿著相似, 頭一樁顧忌也是妻子的心情,不願讓她有半分疑慮與委屈。

這電光火石的短短瞬間,貞公主才起微瀾的心立時歸於平寧。

貞公主笑望他與夫人眼神交錯,煞是羨慕,或許也有一絲遺憾落寞。

這般至情至性的婚姻,她曾夢過,卻知永不會得。

*****

歲行雲蹙眉,抬手搭在銀狐氅細繩上,眼神中寫著:我不冷。

李恪昭右手背在身後,輕拽下她的胳膊,眉梢輕抬回她一瞥:不,你冷。

當著貞公主的麵,歲行雲也不好放肆胡來,隻能忍下滿心複雜的波瀾起伏,看他冷漠得體地向貞公主執禮。

豈料貞公主反先他一步盈盈下拜,莊重誠懇:“今我國邦因天災而起**,餓殍遍野,國祚不寧。懇請縉六公子援手,賑災濟民於水火。萬望……”

“公主言重了,請起。”

李恪昭也鄭重回禮:“在下客居儀梁數年,蒙蔡王君照拂,於蔡國膏粱亦有所享,此時解囊,義不容辭。”

語畢,攜了被兩層大氅裹圓的歲行雲同迎貞公主進廳奉茶,隨後便命人取來早已備好的一匣金。

“茶就免了,不多叨擾賢伉儷。總之,大恩不言謝。”貞公主捧匣淺笑,辭禮彆過。

*****

送貞公主出門登車後,歲行雲唏噓一歎。

她留意到,自李恪昭將那匣金呈交貞公主後,貞公主便一直緊緊抱在懷裡,連登車時也未曾將之假手於人。

“公子,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李恪昭轉頭覷她,耐心地靜候下文。

望著那車在雪中漸行漸遠,歲行雲有些為難地吸氣鼓腮,又不知此話該從何講起了。

很顯然,李恪昭在貞公主心中是不同的。

否則不會那般清晰地記得,五六年前於城郊相迎時,李恪昭身上披的玄黑大氅是何模樣。

但貞公主是個讓人敬重的好姑娘,無非心中藏了點經年過往的少女情懷,不曾以此逾矩驚擾他人。

那隻是她自己孤獨而落寞的小秘密。

這時的姑娘們當真可憐,即便貴為公主也不能聽從自己的心音,連將情意宣之於口的機會都無,隻能任由父兄安置婚姻及餘生歸依。

歲行雲心生不忍,躊躇再三後,還是決定不要做麵目醜陋的長舌鬼。

久等不得她發話,李恪昭眉心微擰:“究竟何事?”

她解下銀狐氅遞過去:“無事。就想說,您方才將我裹成球狀,定然顯得我很蠢。”

“恕我直言,此刻你不成球狀,看起來也並未聰明太多。”

李恪昭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未再追問,隻道:“這件不要了,扔掉就是。”

你個敗家玩意兒。

歲行雲內心腹誹,口中道:“那我留著洗洗穿吧。瞧著您似乎也沒怎麼穿過,還新著。雖長了些,我夜裡讀書時裹一裹倒合適。”

自入秋後她躥了個頭,從前的許多衣衫便短了。

李恪昭讓她自去尋府中裁縫師傅做新衫,她卻隻要了幾身武服。

還有大半年就要離蔡逃命,到時哪顧得上收拾行李?非常之時,能湊活就湊活,等將來到了縉國安頓下來再做新衣不遲。

“隨你吧。”李恪昭噙笑搖搖頭。

兩人走到遊廊儘頭時,歲行雲心念微動,指了指還在身上的那件玄黑大氅,試探地問:“這件,公子還要麼?”

“要的,”李恪昭笑笑,“占便宜還沒夠了?這件不能給你。”

“誰要占你便宜,就問問。”歲行雲心口有些發悶,當即解下玄黑大氅塞回他懷裡。

堂堂公子,一件大氅穿了五六年,這事本身就很反常。

再聯想方才貞公主脫口而出,說他當年來蔡那天就穿的這件,歲行雲心中就有了點說不清白的滋味。

像咬了一口澀果子,酸啾啾,苦唧唧,還有點想呸呸呸。

這讓她有些煩躁,反手撓了撓頭頂,心中暗罵自己有毛病。

李恪昭與貞公主有何過往,關她什麼事?!

呸呸呸。

*****

黃昏時,飛星與葉冉各自忙完手頭事後,匆匆趕到書房與李恪昭共議貞公主登門之事,歲行雲也在場的。

飛星一來就指著歲行雲笑到眼角飆淚:“我瞧見的,你裹了兩件大氅,整個人跟腫了似的!那鬼樣子,可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嗷!”

李恪昭甩手扔出一側竹簡,正中他心口。與此同時,站在他近旁的歲行雲也一肘子拐在他肋下,險些將他捶出內傷。

“你們……”連遭暴擊的飛星疼到彎腰皺臉,不知是該捂心還是捂肋,語帶控訴,“狼狽為奸,不如就地湊做一對好了!”

後頭跟進來的葉冉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怎麼說話的?”

本就是一對,什麼叫“不如就地湊做一對”?欠揍。

李恪昭冷冷睨他:“那麼多大氅披風,你為何偏就替我拿那件銀狐氅?”

“我想著它不是蔡王贈您的麼?既是公主登門,穿它也應景,”飛星自知理虧,尷尬揉著後腦勺,小聲嘀咕,“誰知公主也有一件。”

小打小鬨後便言歸正傳,四人圍坐桌案前,從“貞公主登門募捐”之事開始捋起近來局勢。

飛星不解:“此前儀梁城內有頭有臉的各家皆已開倉捐糧一回,如今貞公主再親自出麵募集錢糧,豈不是多此一舉?最多募得些零碎,於如今局勢也不過杯水車薪而已,何苦?”

“蔡國君臣心不齊,上回各家開倉,想必大都是敷衍應付。消息傳出後,各地世族必定有樣學樣。蔡王如今是火燒眉毛了,哪能坐得住?這回貞公主夫婦親自出麵挨家去求,也算蔡王向各家遞出的最後台階,識趣的自會真出幾分力。隻要公主夫婦此次在儀梁的募捐順利,各地世族望風跟進,蔡王至少能安心過個冬。”

這種事上的門道,貴胄之家出身的葉冉自比飛星看得透些。

葉冉端起果茶痛飲半盞後,嘖嘖舌喟歎搖頭:“她貴為一國公主,又已嫁為齊氏婦,這種低聲下氣登門求人之事本不該由她來。可見蔡國的公子們都被嬌養廢了,這種時刻都推不出個有擔當的。可憐蔡王獨木難支,才會連彈壓卓嘯一個區區上將軍都顯勉強。”

“經了此次動蕩,蔡王已大失民心,”飛星的神嚴肅許多,“蔡國三十萬大軍圍困苴國邊境杜雍城,卻久攻不下,陷入僵持。一旦敗仗的消息傳回蔡國,必定再度引發民怨沸騰,屆時卓嘯就能輕易將‘對外窮兵黷武、對內苛政苦民’的帽子扣死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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