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昭登基,屏城這群人都算是有從龍之功,不少朝臣都以為會有很多“屏城係”的文官武將平步青雲。
可出乎意料的是,登基至今,李恪昭在封賞上並未刻意偏袒拔擢“屏城係”,一應封賞都會在斟酌群臣意見後,給出最終令各方都挑不出毛病的妥當處置。
此次亦不例外。
李恪昭道:“團山屯軍對嘉戎一役,功過兩論。所有將士皆論功行賞,但主將司金枝下令‘不受降、全殲敵軍’略過激進,衛朔望、葉明秀趕到增援後並未勸阻,故對三人隻賞戰功、不予封爵。此戰不入戰史,不大肆表彰,但屏城軍尉府需將陣亡將士妥善安葬,並立忠烈祠。”
因歲行雲事先與三人通過氣,他們早已知曉這結果,並無失望憤懣,反倒有些歡喜,紛紛執禮謝恩。
而朝中一眾文臣武將對此也是心服口服,氣氛是難得的融洽。
李恪昭想了想,又道:“你們三人暫不能得封爵,但畢竟大捷有功。為稍作彌補,你們各自可另為自己請一私賞。”
關於這個另請私賞,之前歲行雲也提前說過的,這三人各自琢磨兩日,也是有備而來。
衛朔望並未替自己求什麼,而是替妻子衛令悅求了團山軍籍。
以衛令悅對屏城的貢獻,這要求半點不過分,李恪昭不但當場允準,還賜衛朔望夫婦共有團山第三份轄製權,與司金枝、葉明秀共掌團山事務。
葉明秀的請賞也很簡單,想要團山左右兩處荒山,一是將之墾為拱衛團山屯軍大本營的副寨,隨時盯緊山對麵嘉戎的動靜;二是想要那兩處荒山種植草藥,以供團山軍需藥用。
她也沒說要將這兩座山據為己有,請個私賞也是為屯軍同袍,身為主將如此有情有義,誰又會反對呢?
於是李恪昭也痛快準了。
到了司金枝,場麵立時叫人哭笑不得。
“能否鬥膽,懇請君上費心賜個婚?”司金枝小心翼翼道。
她本心裡還是個憨厚又務實的性子。
此戰之後她的名聲毀譽參半,想像尋常人那樣談婚論嫁並不容易。況且整日打打殺殺,除了團山上的同袍們,她也很難認識什麼尋常人。她對朝夕相處的同袍下屬可下不去手,索性直接請王君做主賜婚,免得將來夥伴們都有了伴侶,自己還孤零零的。
雖這要求合乎人情,可當世女子甚少敢將這種事掛在嘴邊,更遑論在朝會這般莊嚴鄭重的場合。
她雖說得小聲,卻半點磕巴也沒打,顯然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法,如此乾脆大膽的猛將之風,足證“殺神司金枝”絕非凡品。
滿朝文武極力繃著臉忍笑,珠簾後的歲行雲猛地以絹捂唇,很儘力才未喝彩出聲。
小金姐出息了!不枉她這麼多年的“尊尊教誨”!
冠冕之下,李恪昭素來冷淡無波的麵上隱隱有笑,忍得也是辛苦。
這事“私”得過分,不好當眾議論,李恪昭便命重臣退朝,隻留了司金枝、葉明秀、衛朔望。
沒了旁的朝臣,珠簾後的歲行雲便也扶著後背走出來,巴巴兒地湊在李恪昭身旁坐著,好奇笑望司金枝。
“小金姐你看中何人了?”歲行雲問。
司金枝想了想,撓頭笑得赧然:“無咎大人……”
歲行雲嚇了一大跳,瞥見李恪昭麵色倏地轉青,趕忙道:“無咎不行,你換一個。”
“不不不,”司金枝也被嚇一大跳,“我不是說無咎大人!是無咎大人說,他有個認識的人,叫烏欖,祖父在先王時犯了瀆職罪牽連三族,被罰沒賤籍……”
因祖上瀆職被罰沒至賤籍者,不是服苦役,就是在官辦花樓之類的地方過活,若無君王恩赦,終生不得贖。
烏欖是罪臣之後,自小在官辦花樓做小龜奴,當然也有擺脫賤籍之心。無咎這人慣於三教九流來往,看人也有一套。他覺烏欖人不壞,聽聞司金枝有意尋覓一位溫柔小郎君為伴,便幫著牽線遞了幾句話。
李恪昭這才神色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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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李恪昭著人傳話,讓無咎將那烏欖帶來,在中宮偏殿與司金枝見個麵,大家也幫著再相看相看。
那烏欖行禮過後一抬頭,司金枝還沒怎麼著呢,歲行雲先酸得咬緊了牙。
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舉止得體,笑起來兩眼彎彎如甜月牙。最難得是說起話來溫柔和順,一聽就是能“嚶嚶嚶”的那種!
司金枝滿意極了。烏欖對司金枝的觀感顯然也不壞,莫名地竟紅了臉。
眼見雙方都你情我願,李恪昭自也願玉成好事。
左右烏欖祖父犯事時他也還小,便是曾享過那貪瀆帶來的些微好處,這麼多年的賤籍生涯,也贖清了連帶之罪,恩赦也無妨。
況且他手無縛雞之力,若並非誠心誠意過日子,一旦有異,司金枝抬抬手就能摁死他,倒也不怕什麼。
於是一樁好事就這麼成了。
就在眾人紛紛向司金枝道賀時,嫉妒使歲行雲險些動了胎氣。
當夜,歲行雲睜眼到中宵,抓心撓肝地睡不著。
困倦的李恪昭察覺她的異狀,忍著嗬欠,慵懶低聲道:“禿小子又折騰你?”
“沒。”歲行雲悶悶道。
“哪裡又難受了?”李恪昭眉心微蹙,正色坐起來,“還是傳太醫吧。”
在火齊珠那終夜不絕的幽幽紅光中,歲行雲看看李恪昭那冷硬的側臉線條,捂心一歎。
“彆了,太醫救不了我。”她喃喃低語,說出的每個字都有氣無力,仿佛被醋泡軟的珠子。
天知道她有多想要這麼個能任由自己搓圓捏扁的嚶嚶嚶!若早知無咎還能認識這樣的人,她……哦,不對,那也輪不著她。
英年早婚,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