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筆錢(1 / 2)

人類有“柱”, 鬼有“十二月”。

“柱”是鬼殺隊實力最強的人類之薈萃,“十二月”是無慘麾下最強的鬼物之集結。

“柱”以呼吸法的不同劃分, “十二月”以實力的高低劃分。前者分炎風雷水, 後者分上弦下弦。

兩者交手四百年之久, 柱有生老病死,在所難免。下弦鬼換了一茬又一茬, 上弦鬼卻是一個都沒少。

這是個很不利於人類的局麵。

人類的修行,代代都需從頭開始;鬼物的實力, 年年隨著經驗累加。鬼殺隊的新生代對上存活數百年的上弦鬼, 無疑處於劣勢。

許久以來,雙方一直維持著“柱力壓下弦鬼,柱不敵上弦鬼”的局麵。而上弦五·玉壺之死, 打破了人類與鬼僵持百年的格局。

僅此一線契機,令產屋敷耀哉激動不已。

當“上弦五被誅”的消息傳來時,巨大的驚喜帶來強烈的情緒波動, 導致這位虛弱的主公差點暈過去, 直喝了幾貼藥才緩過來。

及至眾柱安然回歸, 披著“緣一”皮的餘星彌穿過長廊走來。一瞬的抬眸, 視線相對,仿佛記憶就此定格, 時光倒流四百年。

漆黑泛紅的馬尾,棗色的外衫。紅白相間的耳飾,淡漠的眉眼。

產屋敷耀哉有片刻的失神。

恍惚間,他想起了鬼殺隊做過記錄, 也留下畫像的日之呼吸始祖——繼國緣一。

以及產屋敷曆史中有記載的、有關繼國緣一的雙生哥哥,月之呼吸創始者“繼國嚴勝”叛離鬼殺隊、投入無慘麾下的秘辛……

鬼殺隊的記錄公示於眾,而產屋敷的記錄隻供於當主。這兩種不同的記錄方式,是產屋敷一族對繼國兄弟最大的庇護。

繼國兄弟啊……

產屋敷耀哉沒露出絲毫端倪,他隻是注視著餘星彌,溫柔地詢問:“請問您是……”

餘星彌:“老板!哦不,主公,我是你們的‘苟柱’啊!”

就算我換皮打卡,也不能斷我全勤哦!

產屋敷耀哉:……

想起插完針就從男人變成女人的伊路米,對於餘星彌是怎麼變身、還持有一把日輪刀這種事,他一點也不想追根究底。

故而,在眾柱眼裡,他們的主公八風不動地坐在主位,無論餘星彌怎麼千變萬化都波瀾不驚。

這般大氣穩重之人,不愧是他們的主公!

眾柱對產屋敷耀哉的態度不禁更尊重了!

之後,便是褒獎分析和評估追溯大會。

會末,產屋敷耀哉單獨留下了餘星彌,許是想為她做一次詳細的科普,他講述得很是詳細。

“從平安京至戰國初,隨著陰陽師的沒落、巫女的減少,無慘的勢力發展到頂峰階段。”他歎道,“那時,鬼殺隊幾次險象環生,近乎全軍覆沒。”

“鬼怪成了能止小兒夜哭的駭聞,而人類隻能依靠焚燒紫藤香艱難度日。”

“直到繼國緣一的誕生……”

哪怕時隔四百年,每一任產屋敷家主提及“繼國”這個姓氏都會無比感慨。

產屋敷耀哉也是一樣,他衝身邊的孩子招招手,穿著碎花和服的黑發女孩就從格子中取出了一張畫卷。

小心鋪開,上頭繪製的人正是“繼國緣一”。

時光久長,畫紙泛黃。下半張是斑駁的痕跡,像是被血色暈染的模樣。

相傳,作畫的畫師被鬼殺死,死因是一刀穿心。

但不知道為何,鬼殺死了畫師卻沒有吃掉他,更沒有毀掉這副被鬼深惡痛絕的“緣一像”。

個中緣由,產屋敷能猜到幾分。可是非與愛恨,早已埋葬在四百年前了。

產屋敷耀哉道:“‘繼國’是一個大姓,在平安時期是追隨源氏的貴族之一。但隨著平安京的消亡,‘繼國’也遭逢大變。他們的後人前往武藏,逐漸成為武士一族。”

“作為武士,繼國是其中的佼佼者。商隊也好,貴族也罷,都願意聘用繼國的子弟。”

“在應仁之亂以前,繼國一族添了一對雙生子。”

穿和服的女孩在另一個格子裡取出畫卷,將之一一平鋪在餘星彌麵前。

“他們一個名為‘繼國緣一’,一個名為‘繼國嚴勝’。”

不知為何,當聽見“繼國嚴勝”的名字時,餘星彌的心頭突兀湧出了悲傷的情緒。哀痛之深,連帶著她的呼吸都凝滯了幾分。

手指在不自覺地顫抖,有一股……連刀也握不住的無力感。

她的手慢慢爬上心臟的位置,恍惚間明白了什麼。

這是“繼國緣一”的執念。

是他即使身死,也沒有了卻的心願。

繼國嚴勝嗎?

“嚴勝是哥哥,緣一是弟弟。”產屋敷耀哉感慨道,“是一對天才。緣一開創了‘呼吸法’,是‘日之呼吸’的始祖。”

“如今鬼殺隊傳承的呼吸法,都衍生於‘日之呼吸’。”

“而嚴勝,是‘月之呼吸’的創造者,但……”產屋敷耀哉苦笑道,“但他放棄了‘人’的身份,成為了鬼。”

這對兄弟,譬如日月。

要是聯手對敵,世間無人是他們的對手,哪怕無慘也不能例外。

可壞就壞在,月亮一輩子追逐著太陽,卻看不見自己的光亮。

因為嫉妒,因為慕強,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的影子,我也想成為你”……身為兄長的繼國嚴勝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從此,他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太陽。

也不知,緣一渴求一輩子的親情,終是寂滅在失去月亮的永夜裡。

“鬼殺隊的崛起始於繼國緣一。”產屋敷耀哉頗為感慨,“無慘得以保全,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繼國嚴勝。”

“緣一給人類帶來了可能,嚴勝讓我們懂得了人性。”

“這對兄弟的事,無法留與後世評說,所以隻能封存在產屋敷一族的秘辛中。”年輕的主公歎道,“每一任家主都明白,即使嚴勝化身惡鬼,緣一也想拯救他。”

“不讓後人隨意評價嚴勝,是緣一希望的,也是我們產屋敷唯一能為他做的。”

餘星彌道:“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攤開的畫卷裡鏤刻著一對雙生子並排站立的身影。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穿著一致的衣服,連臉部的斑紋都蜿蜒得極其相似。

就這麼和諧地站在山崖上,遙看遠方。

“我的‘預感’告訴我,現在的你需要知道。”

產屋敷耀哉的溫柔一如他的聲音,誠摯得能讓任何人淪陷:“你仿佛……為此而來。”

確實,她“為此而來”。

“緣一走在85歲那年。”產屋敷耀哉喝了一口苦藥,壓下翻湧的血氣,“鬼殺隊找到他時,他是……戰死的。”

“身體被砍成了兩截,是刀傷。”

“能讓緣一死鬥到這種地步的鬼,除了嚴勝,我們不作他想。而緣一的日輪刀上帶著鬼的血,想必嚴勝也隨他一同去了。”

“不……”餘星彌突兀出聲,“繼國嚴勝沒死。”

產屋敷耀哉微愣。

那貨要是死了,繼國緣一的執念或許不會這麼深。

但她做不了解釋,隻能說:“我的直覺很敏銳。就像直覺信樂燒是鬼一樣,我覺得繼國嚴勝沒有死。”

產屋敷耀哉:……

他沒有懷疑,隻是在思考——如果戰國時代的月呼劍士“活”到現在,那麼問題就大條了。

不提無慘,光是月呼劍士對“呼吸法”的了解,就能讓鬼殺隊的所有柱處於下風,更遑論對方還有四百多年的戰鬥經驗。

“那就麻煩了……”產屋敷耀哉喃喃道,“得通知……咳咳咳!”

約莫是呆的時間太長,寒氣入體,產屋敷耀哉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身邊的小女孩嫻熟地為他披上外衫,端來苦藥,再蹬著木屐跑去蝶屋找醫師。

餘星彌著實不敢施救,俗話說“虛不受補”,萬一把人補過頭就完了。她隻好勸產屋敷早點休息,順便快速告退。

可出了產屋敷宅邸,她才發現……好像一直沒見到伊路米?

所以,人呢?

……

上弦一·黑死牟帶著外賣(死人)回來了,鳴女沉默著為他打開八十一重和室門,在錯綜複雜的疊加空間裡,露出屑王無慘目前苟活的地方。

是的,八十一重門、迷宮陣地、疊加空間的背後,才是無慘的臥室。

六隻眼的黑死牟:……

一隻眼的鳴女:……

雖然不知道無慘大人受了什麼刺激,但這陣仗,瞧著比四百多年前躲避繼國緣一的恐懼還深點。

黑死牟深吸一口氣,恭敬地道:“無慘大人,我進來了。”

裡頭沒有回應。

黑死牟乾脆拖著獵物打開了和室門。誰知,門背後不知點了多少蠟燭,一片燈火通明,屑王無慘蓋著厚實的被子,像是生了重病似的瑟瑟發抖,額頭全是冷汗。

黑死牟:“……大人?”

無慘僵硬地扭過脖子,看向黑死牟——黑色泛紅的高馬尾,發量奇多很蓬鬆,棗紅色的外衫,純黑色的武士褲,外加足袋與木屐。

哦,這個打扮就很緣一。

尤其是黑死牟的臉……

雖說六隻眼睛很駭人,但也改變不了他生前是繼國緣一孿生哥哥的事實。那臉部輪廓,那眉眼鼻梁,那嘴唇下巴。

這長相就更緣一了!

最要命的是,黑死牟腰間彆著一把刀。他俯下身詢問的聲音,聽在無慘耳朵裡就像是地獄的催命符一樣。

“大人,你還好嗎?”

【無慘,你沒死嗎?】

“大人,你是受傷了,還是生病了?”

【無慘,你是想被打,還是想被砍?】

“大人,請進食吧。”

【無慘,我來找你索命了!】

這一刻,無慘再次回憶起了被繼國緣一和餘星彌雙重支配的恐懼,以及脖子被砍、腦袋被打炸的極致屈辱。

他的紅眸驟縮,扒著被子大喊道:“你不要過來啊啊啊——”

然後猛地回神,這是黑死牟。

無慘:……

黑死牟:……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無限城==

無慘:“做噩夢。”

黑死牟:“……哦。”

換成任何一隻鬼,看到無慘這麼屑的一麵鐵定被殺了。可現在端坐於榻榻米前的不是彆鬼,而是上弦一啊!

宰了上弦一的後果……

嗯,自斷臂膀,為鬼殺隊除一大害。失去最強戰力,恐無人能鎮住大局。沒了擋箭牌,誰來幫他引開繼國緣一?!

無慘屑得一批,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道:“人呢?”

黑死牟眼觀鼻、鼻觀心,拖過死人放在榻邊:“大人,需要我幫你切片嗎?”

需要我幫你切片嗎?

我幫你切片……

你切片!

【無慘,我今天就片了你!】

“不要——”無慘大吼道。

緊接著他再度回神,這是黑死牟。

無慘:……

黑死牟:……

跟了無慘四百多年,黑死牟早已知曉無慘是什麼德性。可以說,無慘刨除“鬼王”這個身份,的確沒一點比得上緣一。

不,鬼王的身份也配不上緣一。

但是,自己選的老板,跪著也得跟下去。

黑死牟放空大腦,沉聲道:“大人,再不吃要涼了。”

剛一刀戳死的街頭惡棍,體溫還沒散,血也沒流乾,熱乎乎的呐!彆問為什麼要給無慘帶惡棍吃,問就是食物沒高低貴賤之分。

然而,“要涼了”落在無慘耳朵裡,加重了他的應激創傷障礙。

無慘:“我不吃!”

黑死牟:……

哦,那不吃就不吃吧。無慘大人每隔百年總有那麼幾天,黑死牟表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發病期的大人,最難伺候。

無慘受不了,屑到極致的他覺得不能隻自己一個人失態。

於是,他用布滿血絲的眼盯著黑死牟,沙啞著嗓子道:“黑死牟,繼國緣一複活了。”

黑死牟套用他之前的借口:“大人,你隻是做噩夢了。”

無慘無能狂怒:“難道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繼國緣一複活了,我親眼看見他活了!”

“我通過玉壺的眼看見,他拿著刀砍過來,鋪天蓋地都是火。”無慘回憶道,“他比四百年前更強大,還開創了新的呼吸法,似乎與食物有關。”

黑死牟:……

新的呼吸法,與食物有關?

哦,所以緣一死了四百年,複活後開創了“廚之呼吸”當了廚師嗎?

他根本一個字都不信。

“黑死牟!”無慘厲聲道,“你難道就沒什麼想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