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建後的療養院分為兩個區域, 為了不讓老人感到太陌生,房間都是按市區老房的結構設計施工。鬱蘭女士回國後, 就住在二樓, 有單獨的臥室, 起居室, 書房。
雖然已年過五十, 但是鬱蘭女士保養得當,一直活躍在商務社交場合, 氣質不俗, 看起來最多四十歲。管家回來說車已入庫,鬱蘭女士問:“人呢,怎麼還沒來?”
今天說起來也算是她邀請兒子的同事來幫忙, 做家長的怎麼都要出麵。
從庭院進來要不了五分鐘,這會兒應該到了, 怎麼還不見人呢?
“盛驍少爺好像是帶那位夏妍小姐先去了他房間。”
鬱蘭女士向樓下探望的身子一頓,她仿佛聽錯了。
“去哪兒?”
“去了少爺的房間。”
鬱蘭女士停頓片刻,問:“不是說,他們隻是同事關係?”
管家隻是如實彙報,不知道的情況便沉默以對。
鬱蘭女士琢磨了一會兒, 覺得自家兒子再怎麼也不至於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她作母親的應該相信孩子, 對, 相信孩子。盛驍這麼多年也沒幾個能帶到家裡的朋友, 她不能讓兒子沒麵子。
乾咳了一聲, 她道:“馬叔,你看到那位夏妍小姐了?她真是個女孩子?”
鬱女士也看了《一夜魚龍舞》的前兩集,不得不說,她這個不怎麼看電視的人,也覺得這部劇拍得不錯。想到這劇是自己兒子投資拍攝又參演的,任是低調如她鬱蘭總也覺得與有榮焉。
剛開始聽到“太子瑜”的演員居然是個女孩子,她還不怎麼相信,直到秘書上網搜了不少照片給她,兒子也親口證實了太子的演員是“夏小姐”而非“夏先生”。
照片上是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子,在細雨中打著傘,文文靜靜的,最難得的是身上沒有娛樂圈的浮躁,眼神乾淨又真誠,讓人很喜歡。照片上的夏妍和“太子瑜”五官雖然相似,但看起來就像是龍鳳雙胞胎,氣場完全不同。想到這居然是一個人,鬱女士一邊感慨化妝的神奇,一邊也對夏妍本人產生了好奇。
“小姐,我看到了,是女孩子,和照片一樣漂亮,和少爺站在一起很般配,和電視裡麵……嗯,就不太一樣。”管家說。
管家也想不通,電視裡明明是個男人啊。
馬管家還體貼地說:“小姐不要急,我已經派人去催了。”
馬管家在鬱家工作快四十年了,對鬱蘭女士還保留著從前的稱呼。
“馬叔,我沒著急,人是我們請來的,再說我也相信孩子們的分寸!”鬱蘭女士端坐微笑,堪稱淑女典範。
馬管家笑而不語。
正說著,傳話的人回來了,“太太,已經催過了,少爺說要再等等,夏小姐還在換衣服。”
鬱女士:……
“馬叔,不如我們還是去看看?”
分寸?他有個鬼的分寸!
不過夏女士才剛剛起身,門外就傳來腳步聲。一個人影率先進來,步伐中帶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執拗魯莽。那人穿著略大一號的棒球外套,黑色的鴨舌帽低低的壓住眉眼,隻露出消瘦的下巴,緊抿的嘴唇——那是鬱女士熟悉的神情。
鬱蘭女士心中一沉,皺眉道:“阿驍,你怎麼穿成這……”
話音未落,盛驍從門外走進來,四目相對,鬱女士一怔。
咦?怎麼有兩個兒子?
這一對比,她才發現先進來的人比盛驍矮了半個頭,身材也瘦弱了一些,雖然氣質動作都很相似,但如果和大的站在一起,就沒那麼容易認錯了。
隻是兩個人進門後,姿態如出一轍,連小動作都沒有區彆,就好像同一個人穿越時空分裂成不同階段。鬱女士和馬管家都被嚇了一跳。
盛驍以眼神示意,“介紹一下,這是我劇組同事,演員夏妍。”
對於“演員”這個前綴,她似乎有些滿意。“少年”抬起頭,摘下帽子,鬱女士才發現“少年”並非短發,而是將長發盤在帽子中,這會兒隨著摘帽子的動作散落了幾率發絲,露出了分外明亮的眸子,怎麼看都是個漂亮姑娘。
“您好,我是夏妍。”夏妍暫時脫離角色,不失禮數地問好。
鬱蘭女士注意到夏妍穿得這件外套是盛驍的,印象中兒子學生時期是這麼個風格,怪不得她第一眼會看錯。原來這就是他們說的“換衣服”?
女孩子是和電視裡一樣的五官,隻是這會兒和他兒子的身影重合起來,和微博上的“生圖姐姐”以及劇中人“太子瑜”都不相同。
“阿驍,你和夏小姐這是……”
“夏妍是想扮成外婆記憶中的‘我’,嘗試和外婆交流。”盛驍道。
鬱女士茅塞頓開。她看著眼前兩個相似的孩子,越看越覺得有趣,失笑道:“你們怎麼想到這個辦法?”倒是可以試試。
盛驍一側頭,“是夏妍想的。”
事實上,也隻有夏妍能想出來,彆的人一來不會這麼異想天開,二來,也沒有異想天開的實力。
夏妍放軟聲音,和和氣氣地道:“鬱女士,這隻是一個嘗試,我們也想征求一下您的建議。如果您覺得不合適,那我們就按原本的……”
“不,”鬱女士越是看越覺得神奇,仿佛真的透過夏妍看到了叛逆時期的兒子,“我沒有意見,你們就試試吧。”
老人問題的症結就是想見外孫,可外孫就在身邊,老人又認不出,而夏妍這個辦法,鬱女士不隻覺得可行,甚至有點驚喜。夏妍不可能見過少年時期的盛驍,可是她卻把那個年紀男孩子的一舉一動生動演繹,連她這個當母親的都幾乎認錯。
這個女孩子是認真的想要幫忙,又非常有能力,這很難得。
她對管家說道:“馬叔,帶他們去病房。”
五分鐘後,夏妍跟著護工進入盛驍外婆病房,鬱女士和盛驍沒有進入,而是在監控室觀察情況。路上,夏妍又問了盛驍一些關於他少年時期的事,看得出來,盛驍被這樣追問有些彆扭,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看得鬱女士嘖嘖稱奇。
她這個兒子,半年和她說的話都沒有今天一天和夏妍多。
雖說是病房,但為了讓老人家有安全感,室內裝潢和外婆原來的起居室是一模一樣的。穿著乾淨整潔的老人家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看著電視機屏幕。
夏妍走過去,以少年音試探著搭話,“外婆?”
老人沒有理會,視線鎖定在屏幕上,對周圍的人和事仿佛毫無知覺。
夏妍也不氣餒,自顧自地坐在老人身邊。她狀態十分鬆弛,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樣,也不再說話,隻是歪歪的靠著沙發上,和老人一起看電視。
監控室的盛驍關注了一會兒,見老人沒有反應,他有些失望,不過也有心理準備。老人連親生女兒都不認識,又怎麼會認識一個人為“表演”出來的外孫?是他異想天開了。
鬱女士倒是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她瞟了兒子一眼,狀似無意地問:“阿驍,你和夏小姐怎麼認識的?關係怎麼樣?”
“……你問這個乾嘛?”
盛驍一臉防備。
鬱女士早已經習慣了兒子的臭臉,並不覺得挫敗。
她也不指望盛驍回答,自己打開手機。藝人嘛,網上都有資料,等看到夏妍居然還比盛驍大一些的時候,鬱女士有些意外。
當夏妍所扮演的“少年盛驍”蠻橫地闖入她視野,一度讓她認定夏妍還在上學,就連微博上廣為流傳的生圖,在她看來也是個小女孩。夏妍之所以被網友叫做“姐姐”,主要是因為她第一次亮相就坦言是主持人夏迪的“學姐”,另外,夏妍的氣質也給人一種靠譜的感覺。
鬱女士看了女孩的履曆,欣賞又進了一層。
病房這邊依舊安靜,夏妍和老人家誰也沒有說話,她們之間唯一的交彙點就是牆上的八十寸壁掛電視。電視上在播放著一部膾炙人口的連續劇,夏妍雖然沒看過,但也聽說過大名。難得有機會,她也津津有味地研究其劇中人的表演。
一時間,屋裡居然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和諧,夏妍迅速地融入了環境,好像她本來就呆在這兒,這屋子就該有兩個人,讓照顧老人的護工們都覺得吃驚。
起居室的沙發款式尋常,但非常柔軟舒適,材質是低調的奢華。夏妍在劇組累了一天,又被盛驍大老遠“運輸”過來,不一會兒就感到些困意。她自然地抱過沙發一側的抱枕,又蹬掉了鞋子,一條腿盤在沙發上,一條腿吊兒郎當地歪著,換了個極其舒服的姿勢,甚至在伸懶腰的時候露出腰上因為姿勢而擠出來的一小截肉肉。
——真當自己是男人了嗎?不像話!
盛驍看得眼皮直跳,剛要開口,鬱女士卻低低地笑了一聲。
盛驍不解。
“她可真像啊,”鬱女士眼中帶著笑意,“我有一次出差回來,就是看到你這樣歪在沙發上睡,外套都沒脫,還翻著小肚皮。”
盛驍:“……沒有的事,您記錯了。”
一晃十五分鐘過去,沙發上傳來夏妍均勻的呼吸聲,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著了。想到夏妍今天一天應該很疲憊了,外婆的事又不能急於一時,盛驍微微皺眉,“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去叫她出來。”
“彆去。”鬱女士拉住盛驍的胳膊,目光柔和地探向屏幕,“阿驍,你看。”
病房內,夏妍似是睡著了,呼吸均勻,身體不自覺地歪向老人,而外婆居然沒有躲開,任由“男孩子”全然信賴地依偎著自己。
屏幕裡的電視劇播完了,老人回過頭,像是才發現身邊熟睡的少年。她眼中閃過一抹疑惑,又很快化為釋然,將少年腰肌的襯衫向下扯了扯。
“阿驍,醒醒,怎麼睡在這裡,著涼怎麼辦?困了就回房間去睡,明天還要上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