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廚房中,徐川一個沒拿穩,直接把菜勺摔到了鍋中。
比起悠哉悠哉的程寶珠,他今天明顯要緊張得多。
程寶珠萬分好奇:“為啥會這樣,是我考試又不是你考試。”
徐川深呼出一口氣,擦擦額頭上的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你又為什麼不緊張?”
他就納了悶了,程寶珠怎麼就跟個沒事人似的?
程寶珠聳聳肩:“這會兒馬上就要考試了,緊張還有什麼用。”
她這人心態一向良好,當年高考時的前天晚上還在逛街呢。
兩人吃完早飯,時間尚早。
江玉蘭已經在外頭敲門了,徐川把閨女兒要喝的奶泡好放在桌子上,又拿了兩個蘋果出來,囑咐江玉蘭白天時要刮成泥給好好吃。
“曉得曉得,你們快走吧。驢車已經在村頭等著,我來時看到好多知青都到了。”江玉蘭揮揮手讓兩人走。
程寶珠背著挎包出門時,江玉蘭又忍不住轉頭說:“寶珠好好考,仔細看字,千萬彆緊張記得不。”
“……好嘞媽。”
她怎麼覺得任何人都比她這位當事人更緊張呢?
老坑村有不少報名考試的人,村裡總共三輛驢車這會兒全部出動,載著滿滿的人往縣城駛去。
徐川和程寶珠坐在一塊兒,耳旁都是密密麻麻的讀書時,整個車上隻有程寶珠靠著他呼呼大睡,他緊張得腳都在微微顫抖。
寶珠……不讀嗎?
他糾結了一路要不要叫醒寶珠,直到半個小時候程寶珠自個兒悠悠轉醒。
“我要吃糖。”她說。
“哎,行!”徐川趕緊剝顆奶糖塞她嘴裡,趁這機會快速地翻開筆記本,將筆記本舉在她的麵前,“乖啊,咱再看看。”
程寶珠:……
不必如此吧,她哭笑不得。
在一片讀書聲中,驢車到達縣城。
程寶珠沒等待多久就進了考場,徒留徐川一人在學校門口緊張得原地打轉。
考場安靜,程寶珠本還有些躁動的心頓時平靜下來。
沒過多久,監考員開始分發試卷。
程寶珠從前是文科生,如今依舊是文科生,隻需考語數政史地五科便好。
她心態不錯,總覺得在教室做卷子和在家裡做卷子的感覺差不多。甚至她覺得這會兒的高考試卷,要比係統出的試卷稍稍簡單一些,她這次沒準真能突破280。
語文出乎意料地隻有三道大題,一道是作文,一道是解釋詞語,另外一道是文言文。
程寶珠驚訝了,做慣了後世那八頁卷子,她這會兒看到薄薄的一張卷子厚整個人都輕鬆許多。
她先是解釋詞語,然後給文言文邊添加標點符號邊翻譯。最後,開始構思作文。
作文題目很簡單,在後世也隻能給初中學生當成平日練習。
可越是簡單的題目,想把它寫得出彩就越難。
難忘的一天?
程寶珠寫啥,當然是寫高考恢複這個消息通知下來的那天。
考場中不僅是她在奮筆疾書,基本上所有人都做到了作文,一時之間整個考場中都是唰唰唰的聲音。
程寶珠腦袋越轉越快,把平時寫作文時寫到的一些好詞好句和例子都給套用進去,直到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分鐘時她才放下筆。
她也沒提早交卷,細心檢查兩遍之後才出了考場。
考場外下起小雪,在空中紛紛揚揚。
程寶珠今天穿了一身特彆好辨認的紅大衣,徐川一看到她就立即迎接上去。
他沒敢問,直接拿出剛剛在係統買的小麵包喂她。
“要不要喝熱水,我這兒有熱水。”徐川出門前就裝了點水放在小空間中,這會兒還熱乎著呢。
程寶珠吃了麵包喝了水,拍拍他給他一個安心說:“你放心吧,我考的還行,沒有什麼難題。”
徐川揉著腦袋,瞬間放鬆下來。
這場考試持續兩天,對於程寶珠來說,最有難度的不是語文更不是數學,而是曆史和政治。
曆史難背,特彆是對於她這種腦袋中已經有一套完整的曆史體係的人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而政治呢,這是程寶珠特彆害怕的科目。她穿到這個年代時那場運動都快結束了,她又一直生活在鄉下,這也就導致了她政治敏感度極低。
還好平常徐川看報紙時她也有跟著看,要不然程寶珠真得敗在這場政治考試之上。
要是哪裡寫錯話了,政審恐怕要過不了。
第二天最後一場考試很快結束,結束之後天空中刮起大雪。
大雪是真的大雪,拍到人臉上能把人的臉給拍疼。程寶珠一走出考場,頭發上便布滿雪花,就連睫毛上也粘著幾點白雪。
徐川匆匆趕來,把帽子給她戴上,摸了摸她凍得跟個冰棍似的手,便趕緊將她的手放到自己懷中去取暖。
“先上車,回家後喝完薑湯洗個熱水澡。”他吐著白氣說道。
好些知青還沒到,驢車沒這麼快走。
程寶珠和徐川坐上驢車沒一會兒,便看到遠處程複維懷裡抱著個東西趕來。
他氣喘籲籲說:“寶珠,暖手瓶給你。”
程寶珠眼睛一亮:“謝謝哥!”這玩意兒她此刻正需要呢。
程複維也爬上車,把帽子摘下來拍拍上頭的雪問:“你考的怎麼樣?”
程寶珠把手和暖手瓶緊緊貼著,舒服得發出一聲喟歎:“還成。”
還成的意思就是在預料之內。
程複維放心,他笑笑:“我也還成。我回去得跟爺爺說說,他也惦記著你這事兒呢。”
他爹他爺對讀書一事很是看重,奈何他們家就沒幾人會讀書。
程複維掰手指頭數數,在他的親、堂兄弟姐妹,以及侄子侄女中,除了他外竟然隻有兩個人上到了高中。目前這兩個還在讀高一,瞅著成績還不大行。
程寶珠放鬆地靠在徐川身上:“哥你是不是提早出考場了,怎麼會有暖手瓶。”
今年不僅她有報名考試,程複維也報名了。他讀書時成績就不錯,再加上並沒有離開學校多少年,從前的知識還記得許多,不考的話真是浪費了。
程複維擺擺手:“我工友的家就住在考場旁邊,出考場時順路去他家裝了點兒熱水。”
說著,其他考生們漸漸到達車上。
程寶珠是文科,他是理科,除了作文外兩人也沒啥好聊的。
等要出發時,程複維跳下車,揮揮手:“改天再見!”
“行!”
1977年,恢複高考後的第一屆考試就這麼在雪花紛飛中結束。
考前沒有想象中的緊張,考後更沒有激動到流淚。程寶珠隻覺得自己好似跨過一個門檻,走進了一個彆樣的人生。
她緊緊靠在徐川懷中,她整個人被帽子圍巾包裹著,隻露出鼻子和眼睛。
周遭一切聲音仿佛消失不見,唯有徐川平穩有力的心跳聲。
驢車朝著老坑村而去,在雪中留下車輪痕跡。而這場特殊的考試,也會在驢車上這群人的人生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