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這間房子是趙經理的？”
江寄夜點名先要了他們棲身的這間房子，對照合同上的出賣人和房產證上的名字，看向對麵穿著秋褲的中年男人,看得他渾身拘束，恨不能回去換身衣服。
江總溫和地笑了笑,寬解他的緊張：“那怎麼你們投入了現實的錢和房子，倒讓湯總一個技術入股的當總經理呢？”
因為湯總有理想，有技術，會賺錢。
他們這些人就會驅驅鬼、看看風水,沒搞過金融，更不用說網絡融資平台怎麼做了。
但跟了湯總之後,他們僅在年後兩個月裡就從網上掙了一套房子的錢，這棟樓裡的房子還能分割成群租房,租給跟他們一塊兒創業的員工。
樓上有一間亮燈的房子就是他們的員工宿舍。
這些充滿活力的大小夥子都不怕鬼,願意低價租凶樓裡的房子，連帶他們的本行也發展得挺好。
——今天還忽悠到了大客戶江總，他們買下的鬼宅是徹底不怕砸在手裡了。
兩人簽完合同,用了黑中介的公章,穿著休閒裝的會計拿著pos機劃款，打□□,趙經理就習慣性地給客戶做售後
“這房子我們都灑過米、灑過雞血，燒符點香驅過邪的，您放心住,保證屋裡不會有鬼。”
趙經理說起自己的本行自信滿滿,介紹了許多風水八卦專業知識，保證江總住鬼宅住得比新房還舒服。
自從跟著湯總做p2p，他好久沒跟人講這套專業理論了,還真有點寂寞。
如今有個新客戶在他麵前，買了他的房子，還認真地聽他講風水理論，簡直完美滿足了他的自我實現需求。
“趙老師，”
熟悉的稱讓趙經理回到了從前專業看風水的日子，親切地說：“您有什麼問題可以問。”
他的客戶看向書房，十指輕輕地搭在一起，問道：“房間裡裝滿鏡子在風水上有什麼用處呢？”
“這個啊……我們一般說來，鏡子是連接兩界的通道，家裡最好是不要擺放太多鏡子的，尤其是鏡子不要對著房門，不然容易將煞氣反到人身上……”
說著說著，他也覺得有點不對，尷尬地咳了一聲：“我們當時就、就是為了化解煞氣，把厲鬼的煞氣反出這房子才裝了好多鏡子。您看這屋子裡，現在是不是特彆乾淨——”
江寄夜似笑非笑地問：“那您看湯經理是不是站得不夠高？”
趙經理又一次在專業上翻了車，老臉微紅，有點後悔賣房時沒讓湯經理先進書房躲躲了。
湯經理倒是一點也不尷尬，鎮定地解釋道：“我死了才知道，其實鬼隻是古代人民不了解死後世界，對我們自己死後狀態的錯誤的、扭曲的想象而已。”
“笛卡爾說，我思故我在。我現在隻是換了另一種存在形式，或者說換了個種族，本質上還是原來的我。您想想，科學要是發達到人人都能複製我這狀態，咱們國家不就實現長生不死了？”
趙經理也稍微彌補了一下：“湯總他真的不是厲鬼，這是生命的另一種形態……”
不過湯總這生命科學的說法跟他前幾十年指著吃飯的風水玄學衝突太大，他有點說不下去，隻好說：“您以後把這房子重裝一下就好了。”
江寄夜點了點頭：“現在合同簽了，卡也刷了，那這就是我的房子了，我現在能裝修了？”
“能能能，您想怎麼裝？我做凶宅這方麵很多年了，認得專業的裝修隊伍，能給您做招財聚氣的風水局。”
不用了。
趙經理團隊肯定是玄學專業人士，還能自己拿著幾套房的資產給個分文沒有的鬼打工，那這專業也沒什麼用啊。
反正他是不會讓一個鬼在他的房子裡有話語權的。
會計已經打印出這間房子的□□，雙手遞給江寄夜，讓他又一次體會到了鈔能力的強悍。
不是在人間，而是在靈異的世界。
這間房子被前主人讓渡給他，現在就成了在他領土外小小的飛地。
房主暫時還是趙經理，但他已經是這160平米建築麵積內一切東西的主人了。
他垂眸看著□□和合同，精神已經凝聚到自己識海的一角，找到了藏在陰靈秘境旁邊的商品房。
放大、放大。
他的神識迅速地掠過整座房子，先找到他徒弟——
瞿幼安確實在那間鑲滿鏡子，書架上塞滿風水、玄學、成功學暢銷書的書房裡坐著，抱著手機等待師父呼喚。
在他身邊還坐著三個鮮活的幻影，長著江寄夜和他另兩個徒弟的臉，三個人一起勸瞿幼安放下手機，好好學習現代金融知識，在某平台上投資。
宛如詐騙團夥在q·q群裡開了幾十個小號精準詐騙一個客戶。
小瞿很有定力，適合投資，不是，適合修仙啊。
江寄夜感動地誇了誇大弟子：“這麼真實的騙局不好扛，他能堅持到黃金看出不對，找我來救他，很不容易了。”
靈氣複蘇之後，靈氣科技還沒發展，新型騙局倒是取得了長足進步。
“從前還有真修士時，這幻術其實也不少見。”
容昔對江寄夜以外的人向來吝惜誇獎，也不想聽他誇彆人，用靈識在他心尖觸了觸，說道：“你看看鏡子，這可不光是幻化幾個幻影騙人，還能用鏡子幻化出假人騙他的親人。”
江寄夜頓時想起之前看到瞿幼安時，身後鏡子裡正麵朝外的鏡影，和它向著鏡外伸出的那雙手。
那雙手和前臂現在已經完全伸出鏡子，鏡子裡的人跪坐起來，臉貼在鏡麵，鼻尖向外頂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那個倒影能從鏡子裡出來，替換本人？”
“不錯。恐怕它也不是第一次出來了。”
所以一開始給黃金打電話的人並不是瞿幼安，而是這麵鏡子裡走出來的複製人？
這東西複製了小瞿的手機給黃金打電話，想把黃金發展成下線，結果被手機測靈儀滅了，所以他再打電話才能打到小瞿手機上。
一邊控製受害者本人，洗腦他投資這個p2p平台，一邊借用他的身份騙他的親友來這裡送錢……
有這技術複製點假人開血汗工廠不好嗎，非要搞金融詐騙？
江寄夜竟有種怒其不爭的感覺，用神識把鏡子上麵隆起的鼻尖和伸出的雙手推了回去，然後自己進入鏡麵空間裡看了一圈。
——原來那麵鏡子根本不是鏡子，而是一塊像玻璃一樣通透的“門”，門後藏著一個完全複製了書房內容的空間。
江寄夜震驚得抽了口氣：“這空間是鏡子裡自帶的？這是法器？”
可是這種整麵牆的大鏡子是現代才有的技術吧？
“現代不是都沒有靈氣了，還能有人製造出這樣的法寶？是現代修士做的？難道這個傳銷頭子不是普通鬼，還是個鬼修？”
這就得報警到修真局，查查修士參與詐騙的問題了。
“不是。”
容昔的神識能探進他的識海，分享他對這座宅子的使用權，從這鏡子上就追究到了法力的根源。
“這片鏡子倒是普通的鏡子，是有彆的法器借它本身倒映真形的特質，用它連通了真正的法器裡。”
他苒弱的、顫動的靈識分出一絲，在鏡麵上輕輕一點，然後像風的蛛絲一樣輕盈地穿過神識裡的空間，落到了客廳裡的湯小艾身上。
“在這個鬼身上，或者說，這鬼在鏡子身上。”
就像他一樣，殘魂附在靈物上才能在世間存在。
不過這鬼運氣好，死在了這個連修士都安逸地守著凡人法律，凡人也不怕人鬼之彆，願意供奉他的時候。
容昔幾乎都要嫉妒他，但轉念又想到：他自己也在這時候複活，也有一個願意供奉他的人——
這個人還天資過人，溫柔可愛，遠遠強過這鬼能拐騙來的愚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