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創(捉蟲)(1 / 2)

卻說這晚上野豬燙了毛,老唐家就砍了一半的野豬肉給霍主任家,還分了一半的下水。

霍主任就說了:“我們也沒動手殺豬,也沒幫忙洗腸子,怎麼好意思分這麼多。”

故而,霍主任再三推脫,就沒有分豬下水,不過老唐家還是給霍主任他們分了一塊板油。

缺衣少食的年代,對於平常人家來說,豬油比下水好個百倍,因為豬油平日裡炒肉香,也算是葷腥了。

倒是霍主任和他老婆把唐寧看了看,摸著她的腦袋叫她:“小丫頭到我家來玩兒啊,我們家雲霄可喜歡你了。”

唐寧懵懵懂懂“啊?!”一聲,瞅了霍雲霄一眼,霍雲霄隻是把手戳在褲兜裡笑著,倒也不否認似的,倒是沒什麼少年氣了。

唐寧想起人家霍雲霄今天舍命救她,臉一下就紅了,懵懵地點了點頭,看起來可愛又乖巧。

這晚上,老唐家還幫著把那另一半的豬肉給推到了霍雲霄家裡。

唐寧沒去,不過她聽說,霍雲霄家住的是三間大瓦房,不比老王家的差,聽說家裡有椅子還有沙發呢。

這晚上,老唐家所有人都沒睡。

大房幫著李春蘭收拾肉,唐老爹和唐老太也幫著收拾下水,唐寧和幾個娃娃給狗搭窩,把雞羊關卷裡,把竹鼠關籠子裡等等。

至於唐二嫂則是一邊眼紅人家弄了豬肉,一邊擔心唐老二怎麼還不回來,該不會遇上什麼難處了?會不會遇上什麼賊子?

這男人就近處做生意,沒道理夜不歸宿。

唐二嫂急得一晚上沒睡,第二天早上都想去報案了,可她又不敢跨進公安局門,報案咋說:男人投機倒把,夜不歸家?

這麼磨磨蹭蹭,她早上還沒出門,唐老四就回來了。

唐老四進屋就接過李春蘭遞來的熱水帕擦了把臉,拉著唐老爹說:“爹,二哥和三哥被公安局抓了,昨晚上公安局大掃蕩,抓了好大一批投機倒把的,還說二哥和三哥是裡麵最猖獗的。”

唐老爹那煙鍋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了,唐二嫂聽完,撐著土牆皮子上,一翻二白眼,就暈了過去了。

原來唐老四昨晚送王桂花他們去醫院,到了醫院裡,醫院各種找家屬,要交費,唐老四和李友善就去找家屬。

兩人也不曉得到唐老二和唐老三在哪裡,隻是唐老四曉得在供銷社後麵有個他們交貨的地方,就跑了一趟。

他們去的時候,正看見一群轉著警服的人晃著手電筒,手裡押著一批人,站在最前麵的就是唐老二和唐老三。

唐老三一聽說自己家裡那幾口子又進醫院了,趕緊摸錢出來,剛被摸出來,就被一邊的警察劈手奪了過去:“沒收贓款!”

唐老三和唐老二欲哭無淚,差點兒就給那群警察跪下了,那群警察隻管劈頭蓋臉一頓罵:“年前就說了要整頓,你們倒好,越來越猖獗,當我們警察都是吃乾飯的啊!”

唐老三和唐老二也急得要命,唐老二直接開罵了:“王大頭,你個騙子,你騙老子,你說過年穩當著呢,不會給人抓!”

有個警察一棍子抵在唐老二腦袋上,罵道:“閉嘴,你叫王大頭沒用,上麵新調了個領導來,過年專門整治你們這批不守規矩的。”

誰能想到花了一肚子勁兒才疏通了關係,年關還沒過,又突然調來個新領導,死活要抓投機倒把。

然後,唐老二和唐老三就被押走了,至於到底要怎麼處置,聽說要到了警察局總部才知道,估計待會兒警察就要來屋裡找家屬問話了。

李春蘭和唐大嫂給暈倒的唐二嫂掐人中,掐醒了唐二嫂,唐二嫂就一臉的淚水,一把拉住了唐老爹的手,哭嚎道:“爹啊,你可要救救他。”

這屋裡的人,坐在八仙桌前,一臉嚴肅,一言不發......

唐二嫂慌亂間拉住了唐大嫂的手:“大嫂,大嫂,狗蛋兒不是也在外麵走,你讓他想想辦法!”

唐大嫂一臉難堪:“你還把主意打到狗蛋兒頭上了,你男人有前科又不機靈,屋裡的人勸過多少回了,你現在叫狗蛋兒能有啥用?”

是了,投機倒把不是重點,重點是唐老二之前就被抓住過,有了案底,這回又是頂風作案,就連唐建德也提醒了幾回,結果還讓唐老二給屁了一頓。

現在是誰也沒有法子,隻能等待人家公安局找上門來問話。

唐寧是在一邊兒等得打瞌睡了,堅持不住了,就去睡了,等到醒來的時候,正好是半上午,太陽出來了,可冬天的太陽帶不出暖意,隻照得油菜葉子上的霜晶亮晶晶的。

公安局來了兩個人,都騎著自行車,壓過枯草,壓碎了枯草上的霜晶,咯咯咯一陣響。

“誰是唐老二的家屬?”

唐二嫂慢梭梭地走到院子裡,耷拉著肩膀:“俺是。”

那公安目光在院子裡掃動,瞄見擱在盆子裡的豬大腸和板油,冷哼一聲,吐出一口熱氣兒,被凍得白花花的:“你男人賺得不少啊,買豬買油了?”

唐二嫂連連擺手:“不是,那不是我的,那是老四家的。”

“老四?”那公安皺著腦門子又看院子裡其它的人,心裡暗自琢磨,這怕不是一家子都乾投機倒把,隻抓住那麼兩個吧?

唐老四也揉了一把頭發,站了出來:“是我,我是自己攢的錢。”

他不說是山上打來的,現在集體經濟,上麵管得嚴,要是打兩隻野雞野兔子,可能沒人管,可打了一頭野豬,保不齊就要說給他們家充公了。

那公安也有些不信,畢竟是鄉村裡窮苦人家,這黃土牆皮子都顫顫巍巍,四麵漏風的,自己攢的錢能買那一盆子豬下水?那公安要再說話,就被趕來的李友善打斷了:“誒,朱哥,你來了啊,我忘了給你說,他們家原來還是優秀家庭呢。”

那公安一聽“優秀家庭”,怎麼也給幾分薄麵,兩公安互相使了一個眼色,都不再繼續追究,隻是說起了唐老二家的事情,還說翻出了唐老二前幾年的案底,也是投機倒把。

唐二嫂那單薄的身子就在院子裡顫顫巍巍的,沒了法子,滿臉是淚,當下就給人家跪下了:“官老爺,你可給條活路吧,現下咱們幾家分了家,我兩口子三個娃,都指望著他呢。”

那公安叫她嚇得不輕,趕緊伸手拉她,拉了好幾下才扯起來,卻是去看李友善。

李友善在大冬天裡居然叫他們急出了一身汗:“能不能從輕發落?”

好歹是自己隊裡的人,怎麼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這群爛玩意兒,李友善攤著就就算攤著了,他也不能不管。

那公安看了好一會兒才說:“賺的錢充公了,還要罰款,然後根據上麵的指示,他們是要勞改三個月的。”

勞改?!

彆以為現下勞改有人給發飯吃,是個好去處,現下的勞改就是把人拉到一個鳥不拉屎的農場裡,成天喂豬、喂雞、鋤地,睡在四麵透風的牛棚子裡,天不亮就起來乾活兒,半夜才能去睡覺,一天三頓發兩頓爛紅薯,自己灌著涼水衝下去,這大冬天的,冷水一進腸子,凍得人五臟六腑都疼。

唐二嫂站在太陽下麵,隻覺得這冬天的太陽也晃得人眼暈,二白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等到她醒了,公安局的人就給她留了口供,詢問了一下唐老二做生意的情況,然後就去了唐老三家裡。

唐二嫂就趴在桌上沒命地哭,一家子人也大眼瞪小眼兒,誰也不知道咋辦。

還是唐老爹看不下去,乾脆進了臥房,門一關,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大房和四房也去廚房裡忙著鹽豬肉去了。

而幾個公安出來門,就打算去唐老三家一趟,聽李友善說,人在醫院,就掉轉車頭去了醫院。

這會兒醫院裡也可熱鬨了,王桂花疼了一夜,王豆豆燒了一夜。

檢查出來,說是王桂花小腿眼看好了,把大腿給摔傷了,這下沒有百十來天是彆想大動的。

王桂花一聽這事兒,當場就哭天搶地的,罵人家醫院黑心醫院,扯著嗓子鬨:“我就從床上摔下來,咋能把大腿摔折了,你們就是想騙錢。”

她鬨得醫院裡醫生護士都不敢近身,在一邊兒悄悄商量著,趕緊把她家人找到,給送走算了。

王豆豆這邊兒也不好過,燒了整整一晚上,醫生用儘辦法給退燒,到了早上才給退下去。

等到王豆豆慢慢悠悠醒過來的時候,世界寂靜得可怕,她再也聽不到聲音了,原來是給燒聾了。

王桂花曉得王豆豆給燒聾了以後,差點兒氣暈過去,這娃本來就小,乾不了啥事兒,現下聾了還聽不了話,這得花多少錢來治?這可不又是一個拖油瓶嗎?

王桂花一手就打翻了護士手裡端著的工具盤,裡麵的藥瓶子摔地上,藥水濺了一地。

“憑啥燒聾了,我們送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你們醫院把人給我醫壞了。”

護士拉著一張臉:“是你自己送來晚了,我們要是不救,娃昨晚就燒死了!”

唐鳳丫在一邊兒縮了縮肩膀,她知道王豆豆發燒了,可她沒說,她再看了看張大嘴哭得厲害的王豆豆,再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兒,那會推了王豆豆,自己就摔門檻上,把手給摔到了,也沒送醫院,現在都老是疼,手背上還慢慢鼓了一個大包起來,又醜又疼的。

現在那個老是用福運害她的王豆豆現在成了聾子了?她有些害怕,又覺得活該!

這邊兒王桂花還要吵,就有好幾個護士鑽出來,攔住了她,可她惹到不該惹的護士長了。

剛剛那個端藥的就是護士長,那護士長掃了一眼地上的一灘藥水,再掃了一眼王桂花快要輸完的藥水:“你儘管摔,這藥是給你的,反正你打碎了一瓶兒,就記你賬上,要麼你就跟醫生說,說你不醫了。”

護士長一撿地上的工具盤,扭身就出去了,剩下幾個小護士那掃帚掃殘渣。

王桂花十分想不通,自己明明剛剛走上鴻運,咋突然又倒黴了,而且這倒黴倒得她都快萬劫不複了。

她悶了好一會兒,突然就撲到了王豆豆跟前:“你不是說你好運,能保佑我的嗎?”

王桂花一直把王豆豆當成個搖錢樹,啥事兒都指望著王豆豆,自己卻並不努力,而王豆豆在傻丫離開之前也一直很好地回報了王桂花,所以她對王豆豆更好,好到超過了自己親生女兒。

可是一旦王豆豆不能滿足她,甚至給她帶來災禍,她就把一切的罪過都推在王豆豆頭上,現下她也恨毒了王豆豆。

王豆豆聽不見王桂花說啥,也隻能沒命地哭,萬分驚慌之下,她去摸自己掛在身上的石頭,身上沒有角落都摸遍了,都沒找到。

“神仙叔叔,你在哪兒,神仙叔叔!”

她的神仙叔叔可真的不理她了。

那她的神仙叔叔在哪兒呢?這得說到唐寧這邊兒來了。

唐寧想著已經抓了頭豬,最近還是消停一段時間,於是乎啥新鮮玩意兒也不整了,就去給狗繼續改造改造窩窩。

她昨晚和幾個哥哥給弄了個破籮兜在牆角下邊兒,家裡的人穿衣服尚且布料不夠,狗就更沒有了,她就抱了兩捆穀草塞籮兜裡邊兒,把狗崽兒安頓了進去。

這會兒她去查看一下,看看小狗曉不曉得出來撒尿,在籮兜那兒瞅了一瞅,就看幾隻小狗正在搶一根紅繩繩,繩子上掛了一個魚兒形狀的小石頭。

由於這繩子上麵被狗舔得全是黏糊糊的東西,她十分嫌棄地拎了起來,看了一眼,看那小魚兒彎著尾巴,腦子裡似乎閃過一些畫麵--還在王家的時候,王豆豆就經常捏著石頭念念有詞“神仙叔叔”。

所以這就是王豆豆的那個“神仙叔叔”?

唐寧雖然是穿越來的,尊重傳統文化,但是她迷信有一定的度,要說這個時代,有什麼仙人助力的話,她是不大信的。

再說,要是真有神仙叔叔,她咋啥事兒都沒有呢?

反正她沒有歸結於是自己力量太強,反傷了對方,反而一臉嫌棄地看著這個滿是狗狗口水的石頭,再看了眼這一窩小狗。

一窩小狗有四個,小三和小四都是黑不溜秋的,連屁股上的唯一一塊白毛位置都一模一樣,唐寧是分不清他倆的。

她心下一皮:那就委屈你了,神仙叔叔。

唐寧把那塊石頭用一瓢水搓了搓,然後給其中一個掛上了這塊石頭,拍了拍狗腦袋:“我宣布,帶石頭的就是神仙狗狗。”

不對,神仙狗狗似乎也太不著調了,她抓了抓自己頭上的小揪揪,醞釀了一會兒:“好了,黑皮戰神,就叫黑皮戰神了。”

那小黑狗也圍著她的手轉圈圈兒,想舔她手指,唐寧看著狗狗這麼熱情,深深覺得狗狗十分滿意這個名字。

屋裡李春蘭的聲音響起來:“閨女,給你燒個根紅薯。”

唐寧“誒”一聲就跳起來,轉身朝灶房走。

堂堂“神仙叔叔”成了狗脖子上的石頭。

狗窩裡,石頭紅光泛泛:係統受到侮辱,再次受創,受創度百分之九十一,已無法完成自動修複,請迅速與目標宿主簽訂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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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王桂花受了傷,男人進了局子裡,一下家裡的勞動力就隻剩下唐鳳丫了。

醫院堵著要醫藥費,一個小姑娘從男哪兒變錢出來?

唐鳳丫要回來找老唐家的人,可她也怕老唐家這群人,就按王桂花的指示,一個人走了一上午,終於走到了外婆家裡。

王桂花的娘家跟傻丫的奶奶算是隔房親,家裡兩個女兒,兩個兒子,原來王桂花的媽就想生個兒子,沒想到頭兩胎都生的是女兒,大女兒是第一個孩子,還有點兒疼愛,可王桂花就慘了,家裡盼兒子,盼來盼去,是個沒帶把兒的,因而在家裡也不受寵。

誠然,王桂花那樣重男輕女,也是跟家裡人學的,不是有一句話說得好麼--往往看不起女人的都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王桂花深受家庭之害,到了最後,受害者也變成了加害者。

卻說王老太看見唐鳳丫來了,丫頭臟兮兮灰撲撲的,比之前看到的更黑更瘦更醜了,王老太也是嫌棄得不行,但她還沒聽說王桂花男人被關起來了,隻是前一段日子王桂花來炫耀賺了錢了。

王老太才勉強放了唐鳳丫進門,給削了一根生紅薯遞給餓了一天的唐鳳丫,唐鳳丫從昨晚到今天白天都沒吃東西,還走這麼長的路,早餓得前心貼後背,抱著紅薯就瘋狂啃起來。

王老太兩片乾癟的腮幫子一顫,更加刻薄似的:“鳳丫,你咋一個人來了,你娘咧,不說說給你兩個哥哥扯兩塊的確良做衣裳嗎?”

唐鳳丫叫那紅薯噎得直翻白眼兒,咽了半天才把紅薯咽下去說:“我娘在醫院給我弟弟看咳嗽,她說有事情找你。”

王老太一撇臉,兩片腮幫子再抖一抖:“那你爹呢?”

“我爹在外麵忙。”

王桂花交代了唐鳳丫,要是王老太還曉不得唐老三被抓了,就撒謊哄唐老太過去,要是王老太曉得了,唐鳳丫就給跪下,在院子裡哭。

現在王老太是不曉得,還琢磨著是啥事兒,想著唐老三賺了大錢,也高高興興一鎖門,跟著唐鳳丫去了醫院裡。

一老一小,也走了大半天,走到醫院都快晚上了,王老太滿心滿眼惦記著女兒掏錢給自己孫兒買布料,結果到屋裡一看,王桂花躺在床上。

王老太一臉驚訝,坐在床沿邊兒:“你這是咋了?”

王桂花一下就拉住了老太太的衣角:“娘,你可要幫我啊,孩兒他爹弄去勞改了,我這邊兒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王老太臉都綠了,全身抖起來,兩個褲腳也颯颯飄:“你說啥,孩兒他爹咋給抓住了?我咋照顧你?你不說賺了大錢,錢呢?”

反正老太太也是先想到了錢。

王桂花“哇”一聲哭出來:“給罰款了!”

王老太臉更綠了,眾目睽睽,她也不能丟下女兒走,隻能起身指著王桂花鼻子罵道:“蠢東西,乾啥都乾不成,我咋生了你這麼個東西!”

這醫藥費誰給墊付?王老太是摸不出來的,死也摸不出來,氣急了就說要回家去。

王桂花逼得沒法子,想要回去找那顆石頭,這帶著傷,還杵著拐棍兒,就回去了一趟,把家裡翻了個底兒朝天,愣是沒找到那顆石頭。

石頭不見了,福運徹底走了。王桂花躺在床上,聽著醫院賬房一次又一次催她給錢。

她給不起,也不敢就這麼回家,怕腿傷更嚴重,要了她的這條小命兒,就隻好拉著老娘想辦法,後來幾個弟弟來了,一人給借了幾塊錢,把眼前的苦難解決了。

大弟弟王老三抄著手說了:“二姐,你這麼搞可不行,弟弟們都有一大家子要養呢,幫你隻能幫到這兒了。”

王桂花就眼淚汪汪:“那咋辦,我可沒有依靠,你們要是不幫我,我就撞死到你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