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碎(1 / 2)

正文君:請用更強大的購買率向我開炮

唐寧爬起來,按著腦子裡混亂的記憶晃晃悠悠走著,路上大家夥兒的房子都差不多,草蓋子,黃土牆,哪哪兒長一樣,她這摸摸索索的老半天,好歹是找對了門兒。

這會兒天已然黑成了鍋底子,她就在門口這麼站了片刻,清了一下嗓子,一嗓子就嚎哭開來了,一邊兒哭一邊兒捶門。

唐寧這個人就是典型的心眼子多,她就琢磨吧,原身是個低智兒,她這會兒突然變得正正常甚至還有點兒機靈,被人汙蔑撞邪是小事兒,王桂花找由頭倒打一耙是大事兒,什麼把她養得變聰明了,是不是的算是功勞?一個滿嘴謊話的丫頭片子,是不是該抽?

可她要還是個傻兒,那可就大大的不一樣了。

傻兒知道啥,傻兒可是最單純的,最多知道誰欺負了她,說出來的話十有**是真的,大人更信服。

她在門口哭得驚天動地的。

李友善也才忙完了挨家挨戶動員隊員挖溝灌溉的工作回到家,屁股剛沾上凳子,和家裡人端著麵湯碗哧溜著一碗玉米麵湯,就聽見哭聲和拍門聲,把他給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哪家又要開始跟他唱反調了,飯碗朝桌上一頓,一個箭步就給衝了上來。

李友善一拉開門,結果隻看見一個小家夥站在門口哭得上氣不接下去地喊:“叔,叔。”

這麼黑黢黢的,李友善也看不清楚她到底是誰,聽著聲音又覺得有點兒熟悉,愣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家孩子。

還是李友善那咋咋呼呼的小兒子湊熱鬨,連滾帶爬地把家裡那根昂貴的手電遞來,在來人身上一照,照清楚來人穿的破破爛爛,有長得瘦巴巴的,小臉兒哭得花貓兒似的。

李友善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不是唐老三收養的閨女嗎?他可記得這丫頭以前白白胖胖的,水靈兒地像地裡的大白蘿卜,這大半年沒見著人出門,怎麼就瘦得脫了形了,看著跟大頭頂鍋鬼似的。

李友善當下就猜到了是王桂花苛刻,把娃給糟蹋了,不免覺得她可憐,又知道她是個智障兒,想到孩子大晚上在外麵挺危險的,一把就抓著她問:“這大晚上的,你咋跑出來了,你爹娘呢?”

唐寧很就哭兮兮指著山上:“鳳丫姐姐,上山,帶我,姐姐,不見。”

這句話缺缺巴巴地就像是狗嘴巴裡撕巴出來的,唐寧自己也狠狠皺了個眉頭。

她也沒想到是這麼個情況,她之前能跑能跳,對這個身體支配起來如魚得水,可一說起話來,似乎反應就慢一點兒,好像腦子裡翻譯那一部分還在一個適應期。

不過這倒也好,至少在裝傻這件事兒上不會露餡兒。

令人欣慰的是,這話雖然不連貫,不過關鍵信息在,李友善他們還是聽明白了,鳳丫帶原主上山,鳳丫不見了。

李友善一皺眉頭,他臉子寬,眉毛濃,眉心本來就帶著川字兒,這一皺,直接擰成了一個疙瘩了,尋思著是不是鳳丫不見了,張了張嘴正要問,他老婆張春霞就疑惑地開了口:“我先前回來的時候還看見鳳丫提著個籃子朝家去呢,兩隻腿兒轉得飛快,叫她也不答應.......”

說到這兒,張春霞頓住了,和李友善兩兩望了一眼,兩人心裡都一陣陣兒發涼,有些不好的預感,這娃不會是讓鳳丫那丫頭給帶山上扔了吧?

兩口子光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會兒王桂花可是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好好待倆丫頭,這田裡的麥子都沒收第二季,一年根本沒到頭啊!

再者說了,扔山上可不是扔路上讓人販子拐那麼簡單,山裡儘是蛇鼠狼狗,但凡有點兒人性的,也不會把娃認山上讓野獸撕的。

這會不會是弄錯了?

兩口子各自在心裡一陣一陣兒琢磨著,還不知道咋開口,唐寧就拉李友善的衣角:“等姐姐,山上,老狼。”

她這身上的衣裳本來就破爛,剛剛從山上跑下來的時候被樹枝掛得更爛,拖一片掉一塊的,電筒這麼一照在身上,她一動,手膀子上好幾塊兒淤青就從爛口子裡暴露出來。

張春霞和李友善心下一驚,兩把把人拉在腿前兒,一把揭開身上的短衫子,露出半截背。

半截背全是淤痕,一眼看出是拿那竹條紮成的大掃帚打了的。

那掃帚雖是竹條紮成的,卻有個外號叫“鐵掃帚”,根根細竹條兒紮在一起,在地上這麼一刮,地上的青苔也刮一層。

李友善家那小蘿卜頭沒挨過這種打,叫這傷痕嚇得直縮脖子,拉他娘的衣擺,怯怯地直喊:“娘,娘。”

張春霞看得也是心驚肉跳的,這會兒彆說這娃是被人扔了,就是被人打殘了,她也不懷疑的,她又問唐寧:“丫頭,誰打你的?”

唐寧低頭悶了一下,其實這個事情很長。

這是原主打了個碗之後,被缺德爹娘罰不準吃飯,原主餓慘了,偷偷在雞圈裡偷了個生雞蛋喝了之後,正在掃院子的唐老三媳婦順手就拿著掃帚給了她好幾掃帚,可能唐老三媳婦自己都沒想到打成了這樣。

她覺得以她現在這個能力,想要說清楚,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隻能挑選一些簡單的詞語來說了:“碗碎了,不給飯,偷雞蛋,娘打。”

這下可把唐老三兩口子的造的孽都給坐實了。

李友善這個暴脾氣,登時就火冒三丈,彆說是個人,就算是條狗,也不帶這麼打的。

他飯也不想吃了,一手拉著唐寧就要去找唐老三兩口子核實去。

李友善跨著大步子走得快,唐寧這小短腿兒也追不上,隻能跟著跑,光腳片子又在地上踩,一下踩著顆石頭,登時鑽心疼,“哼”了一聲,抬起腳板抖石子兒。

李友善回頭看她在小狗抖腿兒,拿著電筒在她腳上一照,兩腳片子臟兮兮的,到處都是傷口和水泡。

唐寧看李友善停住了,還以為李友善嫌棄她走得慢,隻好把腳故意朝身後蹭了蹭:“不疼,能跑。”

李友善看著這孩子這麼小心翼翼的,也猜測是唐老三一家省那幾塊兒布料,不給娃穿鞋,也想起自己家裡最小的那個也不過就這麼點兒大,一下子也很辛酸,一把把唐寧抱起來。

這一抱,李友善就越發火大了,五六歲的孩子了,抱在手裡全是些乾骨頭,這娃到底是吃了多少苦?

李友善一路風風火火走著,不說話,唐寧也不說話,事情跟她預想得差不太遠,李友善這會兒把她送回來,肯定會訓唐老三家一頓,但是結果的話,她可不敢肯定。

爹娘打娃,自古有之,李友善到底是個外人,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兒,到時候要是出個岔子,李友善覺得王桂花一家沒那麼壞,進行一下思想教育就成了,指不定就又把她送回去了.......

這一路上,她都滿心忐忑。

再說唐老三他們家。

鳳丫下午做了虧心事,瘋跑回了家,家裡麵王桂花正挺著大肚皮坐在板凳兒上端著碗給王豆豆喂紅糖蛋花。

這年頭畜牲都是大隊集體群養,家裡隻能散養幾隻雞,但凡多了,大隊長帶人來就連雞帶蛋一塊兒端了,留給隊員家裡一地雞毛還有一頓關於“私自養殖”的批判。

平常是家裡來客了,能掏出倆壓箱底兒的做個韭菜煎雞蛋。紅糖雞蛋這種吃法,是紅糖貴,雞蛋費,大夥兒都不怎麼吃得起,可王桂花偏就能舍得給王豆豆吃,誰叫王豆豆是她的心尖子,是她的救世主呢!

王桂花尖尖的臉上滿是笑容,細長的眉毛高高挑著,捏著王豆豆那白乎乎軟綿綿的臉蛋兒,一口一個“心肝寶貝兒”,歡喜得像捏了個金疙瘩似的。

鳳丫腦袋望過去,卻是看得眼饞氣悶的,想不明白了,明明是自家的親娘,咋對個撿來的娃比對自己還好?還一口一個福星,張嘴閉嘴都是說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是王豆豆旺來的。

她又再看看王豆豆,長得白白淨淨的,濃眉大眼,穿得也是花紅的好料子,聽她娘說是專門扯的的確良做的,再看看自己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裳,真是憋悶得很。

她悶著腦袋湊近了王桂花,張著嘴巴喊:“娘,我也要紅糖雞蛋!”

王桂花眼睛細,一眯眼,眼光似有似無,再抿了抿兩片薄唇,立刻就是一副刻薄像。

“那個傻兒呢?”王桂花問著。

鳳丫也想起把人丟在山上,身上一陣發寒,硬著頭皮說:“不見了,她跟我去山上,跑丟了。”

王桂花一聽人“丟在了山上”,下意識驚得要起來叫人找,屁股還沒離開凳子,又想起來家裡少個吃白食的可就太稱心了,她乾嘛還要去找人呢?便又壓下屁股,把凳子坐實了。

她又轉眼看著旁邊兒站著的白淨小丫頭,心裡無限溫柔,琢磨著,隻要有這丫頭在,她可就是一輩子好運氣,什麼也不怕。

王豆豆在一邊兒聽著自己的“親姐姐”丟了,也眨了眨大眼睛,問王桂花:“娘,不找傻丫嗎?”

“傻丫”是彆人給王寧取的綽號,就是欺負她是個傻兒,王豆豆不想太不合群,在外麵也就跟著叫,後來到了唐家,就直接這樣叫了。

王桂花說:“那個丫頭三天兩頭跑丟,自己會跑回來的。”

王豆豆低了低頭,她曉得娘他們不喜歡傻丫,可是娘對她很好,她不想讓娘不開心,看著那碗紅糖蛋花湯,她覺得沒有比王桂花更好的娘,傻丫是自己傻,在哪裡都會受欺負,怪不得娘他們。

王桂花又盯著鳳丫看了一眼,心說:看不出來,這丫頭倒比以前聰明了,估計這輩子能比上輩子混得好了。

她起身到廚房去,鳳丫知道王桂花要“獎勵”她了,跟著就追了過去,王豆豆也跟在後麵。

隻聽廚房裡打碎一隻碗的聲音,王桂花尖著嗓子罵罵咧咧:“你個死丫頭,餓死鬼投胎啊,給你碗糖水,你連碗都摔了,你這死丫頭就沒有吃東西的命!”一邊兒心疼著:“我的紅糖雞蛋喲,我的碗啊~”

緊接著就是鳳丫嗚嗚哭的聲音。

這天晚上,誰也沒有管那個“傻丫”還沒回家,甚至唐老三下了工回來,坐在桌子上吃飯的時候也沒多問,隻想著孩子又被罰餓肚子了,他也不想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等到天徹底黑了,鳳丫把桌子上飯碗一收,就都各自去睡了,睡了個大早覺。

這被窩剛捂熱乎,就聽見有人啪啪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