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精致蜀黍(1 / 2)

聽了這個話, 所有人渾身都是一陣發涼, 雞皮疙瘩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最要命的是,內心深處, 他們也這麼猜測過, 但早都否決了。

“欸,你這個孩子,”那位老人已經找了個塑料袋,裝了一堆食物和水, 聞言很不滿:“怎麼說話呢, 什麼叫人死了,你看看你自己, 看看彆人, 這像是死了嗎?”

“不是死了, 也離死不遠了。”

少年抬起頭,這下大家都看清了少年的樣子,尤其是那副神情, 在這麼多人的注目下,不僅沒有絲毫膽怯, 還給人一種強硬感, 仿佛在場的這些人在他眼裡都毫無用處。

“你才離死不遠了, 哪家的孩子像你這麼說話的!”

“故意找存在感吧你!”

“你就彆吃彆喝, 自己死了算了!”

人在這種絕境中,神經更為纖細,很容易暴露出惡毒的一麵, 少年說完,好幾個人頓時惱怒的教訓起他來,很快被呂妍製止了,呂妍沒有外表看上去的高冷,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呂妍作為記者,也算是閱人無數,對方話雖然偏激,但她隱約感覺到,似乎有什麼道理在裡麵,讓自己忍不住追問一句。最重要的是,她覺得這孩子有點眼熟。

“能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鮮明鏡,”那少年回答,之後冷冷看著那些餘怒未消的人,道:“我隻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誰知道,剛才是怎麼進來的?”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本能的看向超市大門,那上麵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在,而此時此刻,聽了少年的話,他們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對啊,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第一個進來的是誰?”呂妍皺著眉頭,四顧問道。

半晌,有人小聲回答:“不是你嗎?”

呂妍頓時直覺到很不妙:“不,不是我,我是跟著彆人進來的。”

“跟著誰?”少年平靜的問道。

“我……”呂妍在人堆裡找了找,一時說不上話來。

“不用找了,”少年道:“不知道你們誰還記得,在那個東西來之前,有一束光……”

“光?”呂妍擰眉想了想,猛地恍然:“對,有光!”

呂妍腦海頓時嗡的一聲響,神色難看的道:“糟糕了!”

他們不是主動進來這間超市的,而是被驅趕引誘進來的!

偏偏,他們還把自己鎖在了裡麵!

看看四周,吃的喝的,應有儘有,甚至還有衛生間,簡直是……呂妍瞬間就想到,在某些大型屠宰場裡,所謂的仁慈死亡,恐怕比眼下也好不到哪去。

“還有一點,你說你之前在加班?”此刻,鮮明鏡明顯掌握了話語權,反問道:“你真的走出單位了嗎?”

呂妍當即一愣:“什……什麼意思?”

鮮明鏡微微皺起眉頭,看起來有點不耐煩:“你們有的說自己準備睡了,有的說喝醉,有的說在看電視,還有的——你說在加班,按最近的情況,你加班應該很久了吧?不管你們誰說的,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在那樣的場景下,你們很可能會睡著。順便說一句,我記得很清楚,我在來之前,已經躺在床上了。”

小超市裡頓時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懵了,畢竟他們還真不傻,所有人立馬想到了這幾天新聞上鋪天蓋地報道的那些植物人、腦死亡事件。

患者都是好好的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卻再也沒有醒來。

“你是說……”呂妍終於忍不住撫上了自己的手臂:“我們睡著了?”

鮮明鏡剛要開口,安靜的超市裡突然響起“啾”的一聲,包括呂妍在內,所有人都看向了鮮明鏡。鮮明鏡一手按住了微微鼓動的褲兜,皺眉道:“彆叫。”

“你,你口袋裡有什麼?”

“是鳥叫吧?”

“怎麼會有鳥啊,這孩子太詭異了吧!”

“真危險!如果它再早點叫起來,我們所有人都要為他陪葬了!”

鮮明鏡神色淡淡的,像是沒聽到這些人說話,這時,之前就態度不好的薑恪守咄咄逼人的站了出來:

“現在鳥叫不是重點,大家不要聽他說的,從剛才開始,這孩子就胡說八道,打亂了我們的節奏,我覺得他是有意引導我們往新聞裡那方麵想,引起恐慌情緒!大家不要聽他的!”薑恪守嚴厲的看著鮮明鏡,走過去道:“麻煩你把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我們不能帶著它一起走!”

“哦?”鮮明鏡嗤笑一聲:“你能帶著誰一起走?”

薑恪守臉色立馬變得更加難看了,甚至抬了抬手:“你要是不聽話,彆怪我非常時期,用一些非常手段。”

鮮明鏡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可以試試看。”

“好了!”呂妍道:“現在不是搞分裂的時候,不管怎麼樣,我……我覺得這孩子說的對,我們把它關在外麵,等於把自己鎖在裡麵,這不是安樂窩,我們要先把自己武裝起來。”

“然後呢?”有人問道。

“我知道一個地方,有私人警力,還有完整的設施,我們或許可以先躲在那邊。”呂妍勸道:“這次是我們主動選擇的,而如果鮮明鏡同學不說,我們根本不會出去,我覺得這樣反而更安全了一些。”

呂妍在之前就因為冷靜得到了大家的好感,現在雖然對鮮明鏡不滿,但對呂妍還是順從的,都是成年人,行動力也不錯,立馬有人拆封了鐵鉗和剪刀,到門邊上一邊觀察外麵,一邊奮力弄開大門。

突然,門邊上有人渾身一顫,大叫道:“呂,呂記者!”

“彆喊,小點兒聲!”呂妍趕忙道,同時放下手裡的打火機盒,走到玻璃門邊順著對方的視線看了出去。

一看之下,呂妍都愣住了,好半天才道:“那,那是?快!把手電筒拿過來!”

原本想用打火機,但打火機的火苗打出來竟然是藍色的,一點溫度都沒有,而且很快就會自行熄滅,讓她的心都涼了半截兒,眼下隻能寄希望於手電筒了。

有人立馬找到手電,裝上新電池,遞給了呂妍。呂妍抬頭一看,是鮮明鏡。

靠近了門口,少年的麵容更清楚,非常精致的模樣,尤其是鮮明鏡的神色,超出年齡的冷靜,甚至有點冷漠,像是對眼下的情況完全不感到擔憂。

呂妍心裡忽然一定,接過手電筒。

“小心,”鮮明鏡同樣看著外麵,破天荒沒有用嘲諷的口氣。

呂妍點點頭,將手電朝著外麵,深吸一口氣,手指一推,打開了它。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手電沒亮。

呂妍使勁晃了晃,依舊沒亮,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失望,哢噠一聲,最後一根插板線被剪斷,超市門重新打開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像是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湊到門邊,使勁往外瞅,有人遲疑著道:“真不是眼花吧,那是人吧?”

隻見和小超市隔條馬路,也有一隊小心翼翼的人影,正貼著樓層的陰影前進,呂妍覺得是人,但眼下種種極端異常的情況,破天荒的有點不敢承認。

鮮明鏡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不行!”呂妍本能的拒絕,抬手去攔鮮明鏡,但這孩子像是不知道什麼是恐懼,絲毫不帶猶豫,話說完人已經推開門,麵無表情的從門縫裡出去了。

或許呂妍臉色實在有點難看,旁邊一個人勸道:“呂記者,讓他去吧,說實在的,這孩子留在這我,我才覺得有點滲人。你就聽聽他說的那些話……”

“對啊呂記者,他自己跑出去的,管他乾什麼?”

“再說他還帶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把他留在這,才會害了我們。”

“欸,你們彆這麼想,我們就當他去給我們探探路,年輕人也靈活嘛。”

呂妍始終沒說話,鏡片後的眼裡到底露出擔憂來。拋去彆的不說,鮮明鏡畢竟是個十三四歲的未成年人,而眼下情況著實讓人害怕,他們這些大人,因為自己的恐懼,才故意不想管他的死活吧!

想著,呂妍都覺得自己有些時候想法很天真,很多餘。暗罵了一句,拉開門甩下一句:“我馬上回來。”就留下那些阻攔的聲音衝了出去。

直到彎腰跑了幾步她才想到,萬一鮮明鏡說的是對的,他們這些人已經死了,那她死了還要管彆人的閒事,難道不應該上天堂嗎,可現在這個鬼地方,看起來分明像是地獄啊!

“死——?”

萬萬沒想到,幾分鐘後,呂妍已經回到了小超市,旁邊站著幾個人,都是她和鮮明鏡帶回來的,此時居中一個瘦小的老頭,是這群外來者的領導,正對著超市裡的人神色倨傲的說道:“沒錯,你們就快死了,貧道也不能保證什麼,既不能保證帶你們所有人回去,也不能保證讓你們全部活下來,隻能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聽到了嗎?”

超市裡的人差點激動的流眼淚:“天師,你是說,你說我們還有救嗎,還能回去嗎?!”

“唔——”張天德環視著超市裡這麼多人,說了一句:“我看懸。”

這話一出,人群立馬炸了鍋。

“什麼?”

“到底能不能?!”

“不是說是什麼有關部門的,專門來解救我們的嗎?到底靠不靠譜?!”

張天德身穿法袍,頭發用一根木簪子束在頭頂,神態嚴肅,同時兩隻眼皮上都有一道黑紅的痕跡,聯想往日的傳說,眾人都猜測是什麼動物的血,隻是看起來像是化了濃妝,有幾分滑稽。

而這位“天師”旁邊,站著幾個同樣穿著的年輕人,長得高大,左邊兩把桃木劍,右邊三個羅盤,七八個令旗,衣服底下鼓鼓囊囊,又像穿著防彈衣,長袍外麵還專門縫著不少黃色符篆,尤其是一個槍套,牢牢背在胸前,頗有內褲外穿之感。

這些人眼皮上也有不知名的血跡,看著比起異能人士,更像張天德雇來的保鏢。

在場的人已經聽過了解釋,依舊對真實情況懵懵懂懂,隻知道自己現在是“幽靈”狀態,而眼前的張天德等人卻是活生生的人,用了特殊的辦法才來到這裡。

還有,這些身上插滿了桃木劍的道士,也是有組織的,來自一個前天剛成立的官方辦事處,目的就是到這裡來解救他們。

“胡說!”張天德嗬斥道:“不是我法力不足!是你們人太多了,貧道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生魂聚在一起,按理說,你們每個人都是分開的,莫不是又出了什麼變故……言而總之,貧道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在救你們!”

看他發怒,眾人立馬乖順了許多。

“行了,少耽誤時間,”張天德道:“當務之急是你們回到……”

還沒說完,忽然聽到有人道:“有光!”

張天德帶來的幾人聞言頓時就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原地跳了起來,眨眼間各自鑽進了隱蔽的角落裡,張天德更是滋溜一下跳進了收銀台後麵,一下子沒了聲音。

這矯捷的動作嚇壞了其他人,所有人驚慌的四散躲藏起來,直到一片寂靜的超市裡響起少年嘲笑的聲音:“我看你這個天師自身都難保,還能救的了誰?”

兩秒鐘後,張天德從收銀台後麵跳出來:“你這混小子,竟然愚弄貧道?”

“我管你這頻道那頻道的,”鮮明鏡道:“我不看電視。”

“你……”

“我隻想聽真話。”鮮明鏡道:“外麵那到底是什麼?”

張天德頓時吹胡子瞪眼:“你管它是什麼,貧道……我有本事製服它就對了!”

“那你就試試吧,”鮮明鏡快走幾步,手一撐也跳進了收銀台後麵,躲進了桌子底下,一旁張天德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鮮明鏡隻聽他大罵一句,抽出桃木劍,超市的玻璃緊接著嘩啦啦便碎了一地,激起角落裡好幾聲壓抑不住的尖叫。

鮮明鏡抬頭看了看渾身已經緊繃到極點的張天德,掏出身後藏著的剪刀,哢嚓兩下,直接剪斷了張天德道袍上累贅的腰帶。他身後的另外一把桃木劍就掉在了地上。

張天德緊張的渾身大汗,根本沒感覺到自己的腰帶斷了,而即便他發覺了,現實情況也不允許他發作——隻見兩根長長的黑色觸須,頂端掛著兩個圓圓的燈籠,各自發出暖洋洋的亮光,越過一地碎玻璃,從外麵伸了進來。

起初的尖叫聲也消失了,所有人再不敢擅動分毫,更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但超市實在是太小了,那觸須從超市門口湧進來,漸漸顯得那個門也變得擁擠,隨著兩隻燈籠越來越深入,明亮的光還是照在了一些人身上。

就在呂妍震驚的目光中,被光照到的人都恍恍惚惚的自己站了起來,圍在燈籠旁邊。

尤其令人害怕的是,門外還亮起了數不清的燈籠,像是有一隻千足萬足的巨大爬行動物,從外麵空無一人的馬路上擠擠挨挨的蠕動經過。

伴隨它來的,才是真正讓人害怕的東西。

這些長著燈籠的觸須猶如軟體動物,把超市門給徹底堵上了,但還是能聽到,外頭那瘋狂的、如同電影裡怪獸才有的嘶吼和咆哮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奔走在這巨大的蠕蟲身上,等著這兩根觸須把獵物引出去。

在剩下不多的還有神智的人近乎祈禱的目光中,那兩隻觸須終於緩緩收了回去,有七八人跟著燈籠向外走去,此時裡麵已經有了呂妍的身影。

張天德早就重新趴了下來,豎著耳朵聽著動靜,拖遝的腳步聲就要離開超市,小腿肚突然被踢了一腳,張天德快速轉過頭,正是那個愚弄了他的少年,用口型道:“出去!”

張天德同樣撇嘴,搖搖頭,指了指鮮明鏡,意思是:“要去你去!”

誰知下一秒,他就後悔的腸子都青了,隻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嘲諷的笑了笑,手裡握著把眼熟的桃木劍,手一撐腿一抬就出去了,下一秒,他毫不停頓的向著那兩隻燈籠劈了下去!

啊呀!

張天德像是自己被砍到一樣慘叫一聲,喊完嘴唇哆嗦著,又驚疑道:“你,你這個生魂,竟然可以拿起桃木劍?”

超市外麵驚天動地的一聲鳴叫,遲了幾秒鐘才到來,張天德慌得差點尿了,大叫道:“你知道你乾了什麼嗎?!完了,完了啊!”

也不知道怎麼搞得,兩隻燈籠被鮮明鏡兩下砍碎,瞬間所有人都清醒了過來,但同時,那兩根觸須也如同驟然斷裂的繩索,以比來時快無數倍的速度縮了回去。

沒過多久,占滿了外麵馬路的那黑色的巨大身影,也跟著消失了。

可誰也沒有勝利的喜悅,就在張天德我命休矣的喊聲中,更加真實、恐怖的吼叫從外麵傳進了超市,越來越近,直到重物落地,超市門口的瓷磚紛紛碎裂,超市裡的人無法控製的顫抖起來。

兩個巨大的黑影遮住了門外唯一那點蒙蒙的月光,超市裡更黑了一層。它們腦袋頂到天花板,低著頭,爭搶著試圖爬進超市,那呼呼的腐臭,從它們身上飄進來,像是陰溝裡吹過來的一陣風。

之前就是這個東西追著他們,把他們逼進了這條路,但遠遠沒有這兩隻這麼大。

幸存者四散奔逃,有人躲進了衛生間,有人拿起了手邊能拿到的所有東西來自衛,鮮明鏡離的最近,就在握著桃木劍的手指一陣緊縮的當頭,一隻簸箕大的爪子猛地向他拍了過來。

一股巨大的力量落在身上,鮮明鏡頓時感到身體都有分散的感覺,等他回過神,整個人已經躺在了地上,渾身劇烈的疼痛。

可怕的慘叫聲讓他抬起視線,那兩隻怪物已經徹底進了超市,開始肆意的追捕,其中一隻跟在張天德身後窮追不舍,貨架叮鈴哐啷的倒了下來。

“人呢?!快給貧道開槍啊!!!”

砰!

砰砰!!

槍火在黑暗中噴射,近在咫尺的怪物被擊中,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聲,閃爍的火光中長臂猛地甩過,槍聲很快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