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秋名山上墳頭稀(1 / 2)

村裡雖然民風淳樸,但大家也講究個時髦,有些大老爺們兒,每年北風呼呼一刮,立即拿出壓箱底的貂皮大衣,一是價值不菲,二就是騷的有點壓不住了。

當然這都是聽老板娘張麗麗說的,起碼趙奇秋目前見到的都是穿羽絨服和過膝大衣的,隻因最近幾年,村裡的乾部經常挨家挨戶苦口婆心的阻止,說山裡動物都成精了,其實不太能受刺激的。

趙奇秋胡思亂想,端著長笤帚的胳膊停下了動作,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陌生人。

應該是外麵新進來的,畢竟村民們再怎麼趕時髦,也不像眼前這個人,絨帽、護目鏡、護臉完全遮住口鼻,低調的衝鋒衣,高調的相機……全套裝備恐怕比幾件貂皮大衣加起來還貴,而和爬喜馬拉雅相比,就差登山杖而已了。

南方人?

遊客?

趙奇秋暗自揣測,那邊遊客忽然開了口,一把乾淨的聲音道:“奇秋?”

趙奇秋瞳仁一縮,就見對方緩緩拉下護臉,露出一張極為俊美的臉,目光溫和中透著驚喜,與趙奇秋對視、講話的樣子都十分儒雅。對方先前顯然因為乍一見到趙奇秋而陷入愣怔,現在清醒過來,大大鬆了口氣:“可算找到你了。”

說完便神情複雜的向趙奇秋走過來,期間情難自己張開雙臂,像是要給趙奇秋一個重逢的擁抱。

趙奇秋也反應過來,默默抬起掃帚。

長柄直接杵在陌生人的腰間,兩人動作都凝固了。

“請問你是?”趙奇秋麵無表情,實則是臉已經凍僵了。

陌生人自覺的放下手臂,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哦,我想起來了,警察局那邊說你可能忘記了一些事情。我……叫鮮明海,明亮的明,大海的海,我們是老同學、老朋友了。”

趙奇秋聽著,心說果真有人來找自己?

這麼快?

仔細盯著鮮明海那張臉看了片刻,彆說,還真叫自己升起了一種熟悉的感覺,那五官的線條,似乎冥冥中和自己渙散記憶中的一張麵孔重合。

可……就這?

趙奇秋張張嘴,正要刨根問底,肩膀上猛然被人拍了一把,手重的令他一個趔趄:“愣著乾什麼,快,快叫你朋友進來,真了不得啊!哎呀小趙!有人來找你啦!!”

半小時後,小賣店兒被大爺大媽大哥大姐擠了個水泄不通,趙奇秋提著鐵水壺在角落挨個兒給紙杯倒滿熱水,一澆下去,稀疏的茶葉連梗飄上來,又打著旋沉下去,趙奇秋眼皮一掀,就見所有人都分外熱情的圍著已經脫了衝鋒衣的陌生來客。

身邊有位大姐手捧杯子,抻著脖子聽著,不時轉過頭來對趙奇秋悄聲道:“沒錯,指定沒錯!”

趙奇秋則始終有種做夢的感覺——自己是海京人,家裡隻剩個大哥,“有的是錢”,而自己是新建局上班的公務員,一次任務中失蹤,俗稱“神隱”了,鮮明海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不錯,人脈也廣,一直在尋找自己,現在終於找到了。而且和其他神隱的人相比,自己隻是記憶混亂,沒變成弱智,已經相當不錯了。

趙奇秋再一次:……就這?

公路早就封了,鮮明海也是徒步進來的,還因為摔跤丟了手機,此時屋裡熱氣騰騰,外頭竟然又飄起了雪花,不過趙奇秋知道,不管有沒有雪,以這邊人的習慣,鮮明海今天也是在劫難逃的。

於是雖然隻在這裡住了十來天,晚上村頭酒館的李老伯依然拿出了足足二十斤五六十度的糧食酒,把除了鮮明海和趙奇秋以外的所有男人都灌翻在地,而隻有見多識廣的村支書,在倒下前,才大著舌頭指著兩人道:“你,你倆……真不是普通人啊!”

鮮明海應該同樣具有傳說中的“靈根”,而村裡人早就說過,彆給有靈根的人喝酒,隻會白瞎了好東西。

而“公務員”趙奇秋同樣喝了不少,渾身挺熱,但頭腦依然清醒,唯獨迷糊的就是對鮮明海這個人的直覺。

一屋狼藉中,趙奇秋和鮮明海對視一眼,後者推了推眼鏡,兩人才第一次有了深談的機會,鮮明海徐徐道:“……不用擔心我的感受,奇秋,我知道你本來就不是一個會輕易相信彆人的人,這也是你的優點,但我會證明自己……”

趙奇秋拉起村支書的胳膊扛在肩上,出了門。

鮮明海:“……”

作為唯二清醒的人,鮮明海自然也得幫忙,隻是他不熟悉人,少不得趙奇秋指導一番。

而最奇怪的是,每當兩人交錯出門,趙奇秋總會不小心踩到鮮明海的腳。

“哦,不好意思。”

當趙奇秋又一次拿開腳的時候,鮮明海原諒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你是故意的吧?”

“絕對沒有,”趙奇秋瞥了他一眼:“你怎麼會這麼想?”

是真的,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控製不住自己的腳。反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靠近鮮明海,他就有種手癢癢,想他揍一頓的衝動,一分神,離的又近,隻是踩腳已經算他給控製住了。

但鮮明海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依然選擇了原諒,這讓趙奇秋看他順眼了不少,心說或許這朋友之間有什麼誤會,就憑人家辛辛苦苦找到這窮鄉僻壤,自己就應該對他好一些。

當晚,老板娘給鮮明海翻出了一張吱吱叫的彈簧床,鋪上厚鋪蓋放在了趙奇秋屋裡,或許也是酒力上頭,兩人相安無事的睡到了早上,趙奇秋甚至沒聽彈簧床響一下。

第二天體貼的沒人敲門,九點過後,老板娘才來叫兩人吃早飯,她身後跟著小燕,沒成想沒等敲門,眼前的房門嘭一聲從裡頭開了,一個穿著毛衣的人影狼狽的“飛”了出來,翻倒在院子裡,屋外老板娘和小燕都看呆了。

趙奇秋撓著頭走出來,低頭看了眼默默爬起來的鮮明海,含糊道:“對不起啊,下次彆站我床頭,我可能膽子有點小……”

鮮明海:“……”

小燕驚呆了:“趙哥,你乾啥打他啊?”

老板娘頓時樂了:“趕緊起來,快來,欸!說什麼打啊,你趙哥能打得過誰,上次你叔叫他圈裡掏鵝蛋,那給大鵝攆的,可彆提了!”

“哦!”

趙奇秋:“……”

鮮明海:“……”

無論趙奇秋感覺如何,反正鮮明海就在村裡住下了,等著路通了叫人來接他們。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來的時機不好,剛好趕上村裡又出了幾件怪事。

同樣是有人晚上在路旁睡著,早上被人發現,但這幾次,不一樣的是,睡著的人沒喝酒,還有的甚至穿著睡衣,原本在家裡睡著,醒來竟然孤身一人躺在道中間,回想夢裡,還總有比自家提著菜刀的老婆“差好大一截”的仙女在旁邊溫言軟語。

怪事雖然不傷性命,但也愈演愈烈,直至昨天村裡一戶人家的女婿,經曆了同樣的一晚後,早上天剛放亮,就被路過的電動三輪給軋了,一條膀子加一條胳膊軋的骨折,那司機下車查看的時候,還莫名摔了一跤,差點兒叫被車撞了的這位子孫根不保。

每當發生這種事,閒得無聊的村民們便會快速聚在一起,邊打麻將邊開會,後來還商量著湊錢,要等開春找個大師來開壇作法。

那經常來小賣店兒買煙,還喜歡調侃趙奇秋的壯漢,叫李高首,因為趙奇秋的身世有了眉目,儘早是要走的,對趙奇秋態度也好了不少,這天又說:

“小趙啊,要不是你腦袋還沒好,這個大師,那肯定你跑不了,你來!可惜你這腦袋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能想起事兒來呢?”又問旁邊坐著的鮮明海:“你真丁點兒不懂啊?不是,你倆這麼好的朋友,他以前就沒教你兩手?看你這麼細皮嫩呦的,能不學著點?畢竟那海京的仙女,不比哪兒的都多啊!”

鮮明海看向趙奇秋,像是無奈的笑了:“早知道這樣,就是纏著他也應該多學學。”

趙奇秋緩緩轉移了視線——反正自己才是真一點兒不懂,並且總覺得對仙女好像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仙女經不起念叨,晚上趙奇秋就聽耳邊彈簧床吱嘎一聲響,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發現鮮明海自他的小床上坐了起來,棉被被推開了。

起初,趙奇秋還以為鮮明海這是要“會仙女”去了,但很快又看到,鮮明海慢條斯理的摸到眼鏡戴好了。

“上廁所?”趙奇秋這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