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天師心底就是一沉。
不行的。
至少今晚是不行的。
他臉上迅速帶上了笑容，上前和幾位同行打招呼。
那幾位同行沒看到童天師的時候，還能口口聲聲罵此人虛偽，可等見到人了，反倒是不能說那些話了，隻敷衍的點頭應付。
隻瞎婆婆沒搭理童天師。
童天師卻不能不搭理瞎婆婆。
他很是恭敬的對瞎婆婆行了個道家禮：“晚輩見過婆婆，婆婆近日身體可好？”
瞎婆婆道：“且死不了！”
童天師就是一噎。
瞎婆婆看了一眼兩個小娃娃，她的兩個徒弟就走到了小娃娃麵前，擋在了小娃娃麵前，保證瞳瞳和瀟瀟即便抬起頭來，也看不到瞎婆婆。
瞎婆婆這才將小圓墨鏡給摘了下來，露出了一雙沒有眼珠隻有眼白的眼睛，緊緊盯著童天師，直盯得童天師寒毛直豎，瞎婆婆這才聲音沙啞的開口：“回罷，彆妄想了。”
童天師登時膝蓋一軟，就跪了下來：“婆婆！”
瞎婆婆道：“你命裡如此，若繼續勉強，單是你一個人下十八層地獄且不夠。走。”
童天師一個五十幾歲的人眼睛都紅了：“什麼都不做，我怎麼甘心？憑什麼我一輩子沒做過壞事，就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倘若、倘若早知如此，當初師父死的時候，我就不會發下那個毒誓！還不如順心而為，說不得，我現在也能妻子猶在，兒孫滿堂，不至於唯一一滴血脈，都命在旦夕！”
瞎婆婆嗤笑一聲：“讓他滾！”
瞎婆婆今年都九十幾歲了，本事也驚人，其餘幾位天師見瞎婆婆真的怒了，立刻上前來，七手八腳的就將童天師給弄出去了。
童天師倒是不想走，李天師無奈道：“你不走又能如何呢？”
另一名天師則諷刺道：“你是沒做過壞事，你隻是見人作惡而視若無睹，偶爾還會幫著惡人去彌補錯誤。你怎知這不也是一種惡？快滾快滾！記著瞎婆婆的話，叫你滾，快滾出京城去！”
童天師自然不肯滾出京城。
他在彆墅區外麵守著，並不肯走。
直到半夜淩晨時，童天師在彆墅區外麵，驀地從車子上下來，盯著葉梨家彆墅的方麵，目露精光，口中喃喃：“竟然是這樣！竟然會這樣！親生父親被煉製成了鬼仆守著自己，看起來，這個葉辰瀟，也不是什麼好人！”
這樣一個不好的人，他又多了一個理由去將他煉製成童彤的鬼仆了。
童天師走後，幾位天師忍不住湊到瞎婆婆身邊，問瞎婆婆是不是這個童天師要對付這家人。
瞎婆婆道：“他在自討苦處。看在他師父的麵上，我勸他一回。可是，也就這一回了。”
她老婆子還盤算著，等到這葉家的大人回來了，和她商量商量，怎麼把這個瀟瀟給帶走當徒弟的事情來著！
雖然，看起來這個瀟瀟，好像是個天才兒童，喜歡的還都是那些物理化學數學之類的東西，和他們的玄術，不太沾邊兒……
***
京城那邊鬨騰的緊，葉梨第二天的下午六點鐘，終於下了飛機。
整個人身上都有些沒力氣，可葉梨還是立刻拎著自己的一個行李包，風風火火的就找車子走人。
她的幾個保鏢助理也是匆忙跟上。
葉梨道：“把東西都放車子上，剩下的人先回家休息兩天，大後天再等我通知上班。”
上飛機前就聯係了人等著接機，因此葉梨很快上了車，帶著一大堆的東西，飛快的趕去了京郊的彆墅。
雖然她做好了準備，可是，這天師們的手段也多的很，那位童天師還猜測到了瀟瀟的生辰八字，難保不拿這個做些手段，葉梨當然著急。
童天師卻沒有拿著瀟瀟的生辰八字做什麼。
對他來說，瀟瀟是必須要死的人，死後也必須要做小孫女的鬼仆，這已經是定下來的。
隻是，他沒定下來的是，做這件事的方法。
原本他是想著緩緩為之，乾脆讓瀟瀟的父母殺了瀟瀟，瀟瀟含怒而死，必然化作厲鬼。
可瀟瀟的父親已死，母親還對瀟瀟挺好的。童天師的這個做法就行不通。
他必須要瀟瀟死在活人手上才行。而活人的手段，總是要比鬼多的。他隻需要繼續等待。
以及，看一眼瀟瀟的母親，追查下瀟瀟身邊的厲鬼，究竟是誰煉製的鬼仆。
——總要知己知彼，才能出手不是？
童天師就一直坐在車子裡，看著彆墅區的方向。
可他沒料到的是，這個彆墅區不止這一個大門，葉梨回來的時候，是走的另一個大門。童天師直接錯過了。
葉梨的車子很快行使到了彆墅區裡麵，她留在家裡的助理通過監控看到了她的車，立刻道：“老板回來了！”
客廳裡的一群人“刷拉”一下，全都精神起來了。
瞳瞳和瀟瀟原本還迷瞪著眼睛，有些要睡不睡的，可聽到這一句話，立刻跳了起來，就想往外跑。
兩名天師立刻從背後抓住了兩人：“等你們媽媽回來。”
就這幾分鐘路了，急什麼？
兩個小孩子這才老實了下來，手拉著手，站在門口看著。
果然，不過幾分鐘，葉梨的車就開了進來，瀟瀟和瞳瞳這次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衝了出去！
“媽媽！”
“我好想你啊媽媽！”
葉梨還在車子裡時，瞎婆婆就“謔的”站起了身，手都微微顫抖。
等到葉梨從後車座走了下來，仿佛穿了一身黑色長裙，頭發高高的挽起，上麵隻插了一根木簪子時，彆墅客廳裡的天師們全都站起來了。
就連幾個天師的弟子們，也都沒忍住，伸出手指，非常不禮貌的指著車子的方向，顫顫巍巍的開口道：“鬼氣漫天，那、那是……”厲鬼中的厲鬼啊！
老天爺，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個厲鬼中的厲鬼？
為什麼這個厲鬼中的厲鬼，竟然身上還滿是生氣？跟個活人都沒差彆？
要不是這厲鬼故意釋放出身上的陰煞之氣，他們還根本察覺不到咧！
瞎婆婆的小圓墨鏡摘了下來，兩隻眼白盯著那個黑色長裙的高挑女子，就覺得眼前眩暈。
她天生有眼無珠，看不到尋常物事，卻能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她原本以為這是老天爺對她的補償。
可是現在，她的“眼前”，根本就是黑氣籠罩，暈乎乎的，其中還摻雜著黑紅色的血氣，這厲鬼……彆說害怕他們這些天師了，她根本就能把他們這些天師，捏小螞蟻那樣給隨手捏死！
幾個膽小的天師弟子，瞧見葉梨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嚇得膝蓋一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李天師最是識時務的，這會子都說不出話來，隻悄沒聲息的躲到了瞎婆婆身後，瞧見瞎婆婆的身子都在發抖……
李天師：“……”完了完了，這麼個厲鬼，要真想把他們給一鍋端了，這簡直太簡單了！
該怎麼辦？怎麼辦？
一眾天師都緊張兮兮的看著那個牽著兩個小朋友的葉梨，覺得這輩子的恐懼，都用在這裡了。
葉梨其實穿的是一襲白色的長裙。隻是她剛剛釋放身上的鬼氣的時候，鬼氣太多，以至於將白裙染成了黑裙。
在普通人麵前尚且如此，這些天師可不也都看錯了嗎？
等到葉梨一步一步走近，身上的鬼氣漸漸收斂起來，這些天師的畏懼終於漸漸減少，他們也發現了，這一位身上穿的，竟然是白色的裙子！
可他們剛剛分明看到的是黑裙！
幾位天師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世界簡直了，竟然會有這樣的厲鬼中的厲鬼存在，偏偏人家還能混在生人裡麵，讓人一點都察覺不到。
等等！
隨著葉梨走到了他們麵前的時候，六位天師立刻發現，這個葉梨，身上一絲鬼氣都沒有了！完全就是和常人無異！
這等本事！
六位天師忍不住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樣一個……厲鬼，他們是決計不能得罪的。
連瞎婆婆這次都重新戴上了小圓墨鏡，對著葉梨微微躬身，笑道：“原以為能幫上忙的，沒想到竟然獻醜了。我等愧對您的邀請，就此告辭了。”
也不提什麼剩下的報酬還沒支付。
剩下五位天師也笑著稱是，跟著瞎婆婆就要往外走。——他們可是抓鬼的天師啊！跟這麼一個厲鬼同處一室，這感覺……真是怪怪的！尤其他們聯手起來都打不過人家！
葉梨微笑：“急什麼呢？我還想請諸位吃飯呢。”
這次連瞎婆婆身上都是一僵。剩下五個人更不用說了。
葉梨沒想到把這些人嚇成這個樣子，微微驚訝，這才道：“當然若是今日不方便，我們可以換個日子約在外麵。隻是，剩下的報酬，還請幾位大師不要拒絕。我攏共就這兩個孩子，都是放在心尖尖上寵著的。幾位大師能在我不在的時候幫忙保護，我心中感激，雖說錢財俗氣了些，可我最多的就是這些，還請笑納。”
說著葉梨的助手就送上了六張卡。六人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收了下來，再次提出告辭。
葉梨低頭看了看瀟瀟和瞳瞳，拍了拍瞳瞳的腦袋：“去看著廚房做幾個媽媽喜歡吃的菜，瀟瀟跟著我送送幾位大師。”
瞳瞳眨了眨眼，就笑著答應，跑走了。
瀟瀟也眨了下眼睛，跟著媽媽一起坐著車去送人。
這次，他們去的是童天師所在的那個大門處。
童天師正仰頭望著彆墅區裡麵，剛剛鬼氣衝天的地方。
他有些不明白，這裡怎麼會有這麼濃厚的鬼煞之氣。
隻可惜他剛剛要衝進去察看，偏偏保安室的人不放他進去，童天師隻能站在門口，一臉愁容。
等幾位天師的車分彆開了出來時，葉梨自己開著車也出來了。
她讓瀟瀟一直握著她的手臂，然後，再次釋放出了身上的鬼氣。
童天師驀地抬起頭，死死地握著手中的桃木劍，盯著那幾輛朝他駛來的車子。
前頭幾輛車子裡的瞎婆婆幾人，此刻都是苦不堪言。可這一位厲鬼中的厲鬼要嚇唬人，他們打又打不過，說又不敢說，除了忍著，還能做什麼？
瞎婆婆歎氣，心說，這一位厲鬼，顯見是什麼都知道的，能容忍童天師到現在，估計也是童天師目前什麼都沒有做。可一旦童天師出手……厲鬼中的厲鬼可是能號令百鬼的，若是能力再高些，千鬼也不是不可能。
千鬼同出，能把童天師吃的渣渣都不剩，虧得這童天師還想著要算計人家兒子呢！
至於她自己，瞎婆婆當然也不會提出想收瀟瀟做徒弟的事情了。怎麼提？說不定人家還等著兒子死了一起做鬼修呢？
童天師眼看那鬼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股陰森寒涼刺骨的鬼氣，仿佛穿透他的衣服、身體，刺進他的骨頭裡，冷得他渾身上下都在打顫。
等到瞎婆婆幾人的車都從他麵前開過，最後一輛紅色的車子停在他麵前時，童天師膝蓋上猛地一陣刺痛，他直接跪倒在了車前！
葉梨停下了車，牽著瀟瀟，從車子裡走了下來，站在了童天師的麵前。
童天師拚儘全力想要抬頭，可那股子陰冷的鬼氣，讓他連抬頭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到！
葉梨懶得看那樣一張臉。
她牽著瀟瀟，聲音冷冷地道：“聽說，你的孫女童彤，是全陰之體？”
童天師心下一驚，就要抬頭，可仍舊做不到，隻能被迫跪在這樣一個女人和小孩麵前，背脊彎曲，頭顱低垂，像是匍匐在這個女人腳下一般！
他心裡瘋狂的威脅著眼前這個鬼，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葉梨繼續淡淡的開口，語氣裡卻帶了一絲興味：“全陰之體，那對鬼魅來說，可是美味中的極品，童天師，你說，我該不該錯過這一頓你親自送上門的晚餐？”
她身上的鬼氣一收，童天師終於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這個女人。
“你、你敢？我的孫女，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可愛的孩子，你敢對她動手，我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也繞不過你！”
葉梨輕笑，指了指身邊的瀟瀟：“那你覺得，如果你對我的兒子動手，我又會做什麼呢？至於你的小孫女麼，你都送上門來了，我為什麼要拒絕？”
童天師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麼大，眼神裡滿是恐懼。
葉梨最後道：“你最好老老實實，什麼也不要做，等著我去取你這條狗命。否則，要死的人，可不隻是你。我早說了，你的小孫女，對我而言，真的隻是一頓飯而已。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可若你不乖……童天成，後、果、自、負。”
“以及，將來有一日，我們或許真的會在十八層地獄見麵。隻不過，那個時候，你是受刑之人，我是觀刑之人，信麼？”
童天成抖如篩糠，整個人的三魂七魄都要出竅。
葉梨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往他的天靈蓋上一拍，將他的魂魄重新拍回去了，才帶著瀟瀟上車，開車回去了。
瀟瀟全程沒有說話，隻瞪大了眼睛，星星眼的看著葉梨，一臉崇拜。
葉梨：“……”
彆看了，再看這輩子也不會叫你做厲鬼的。
好好做人！
作者有話要說： 珍珠寶寶：帥帥噠！！！嘰嘰嘰嘰嘰！